颜君齐逐句给他解释,卢栩在颜君齐胆子真大和文采真好间两头徘徊,不知该给颜君齐拿什么主意。
他问:“你写这个不会被抓吧?”
颜君齐:“我既已考上童生,即使未能入府学,也是可以向本地父母官上书直谏的。”
在立国之初,朝廷为揽才鼓励民间直谏,普通百姓可直接向皇帝上书,不论是论政、自荐、告御状,统统不限,后来实在是处理不来,才逐渐默认平民要有举荐才能上书中枢,而地方则依旧保留了白丁上书直谏的权利,只是寻常百姓不知道罢了。
卢栩就不知道,他觉得颜君齐胆子太大了些。
只有官告民,哪有民告官的?
卢栩:“要不你给我,我趁人不注意扔进县衙?”
他们县衙院墙不太高,翻墙也好翻。
颜君齐不自禁笑起来,几日的沉郁散尽,人也清朗起来。他听懂出了卢栩可能自己都没注意的潜台词:这书,是该上,只是出于担心,卢栩不想让他上。
颜君齐上书的心更坚定了:“去年童生试我有幸见过县令大人一回,他并非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官庸吏,即使看罢生气,也不会拿我一个小小童生如何。”
卢栩:“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慈善,万一就是他默许的那些皂隶差役呢?就算他不知道,他们敢瞒着县令明目张胆这么做,岂不是更有恃无恐了?你这一上书,还不知道得罪什么人呢,你要考举人,被穿小鞋怎么办?”
颜君齐:“若朝廷吏治如此,我不考也罢。”
卢栩:“……”
他觉得颜君齐这极端的脾气得改改。
卢栩逮着颜君齐好一通劝说,“只对是不行的,你也得讲方法,比如我干了什么错事,卢舟跳出来把我一通指责,就是我做错了我也肯定想揍他。大人都是很爱面子的。”
颜君齐点头微笑:“嗯,所以我写得很委婉。”
卢栩:“……”
卢栩脑中回想颜君齐文章的分段,先是分析一番天下缺粮,观阳地理位置和物产的重要性,再列数据和实例说明如今百姓生活之艰难,又夸了县令治理功绩,最后才图穷匕首见说小吏欺上瞒下的危害和可恶,请县令明察。
结构是没什么毛病,颜君齐还把皂隶贪墨定性了欺上瞒下,蒙蔽上峰,和勤政爱民的县令无关,卢栩自认自己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来,但是吧,颜君齐在拍马屁夸人上,缺了点笔墨,在批评骂人上,又有点狠。虽然他一句都没说赋税的不好,但字里行间,都在表达屡屡加税又层层盘剥,这就是逼人造反。
那句“治之安岂能久乎”,他个学渣都看明白了。
卢栩挠头,仔细想来,颜君齐所列的每日粮价变化,观阳县百姓如何买不着粮,一两银子每天能兑换多少铜钱,还都是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