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梵本来是想骗得一时便是一时,只要捉住了林道轩和李光夏。那时他就是抛弃上官纨也无所谓了。而且他知道上官纨。
并不认识参与氓山之会的正派群雄,即使她要访查,也不是那么容易。在这期间,他尽可以串通一些人来捏造事实,欺骗上官纨。
哪知上官纨却不肯动手去捉林道轩,林道轩则在一面打一面揭发杨梵的罪恶,指出他们父子都是清廷鹰犬,指出他是造谣生事,要骗上官纨助他为恶。一顿大骂,把杨梵骂得七窍生烟。
杨梵大怒道:“小贼含血喷人,辱我太甚,我与你拼了。”提起竹杖,一跷一拐的冲上前去,对着林道轩劈头便打。
杨梵流血过多,软弱无力。但他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而是打了一个如意算盘的。他这么作出拼命的样子,一来可以阻止林道轩再骂下去,揭发他更多的事实;二来可以迫使上官纨出来,助他擒人。心里想道:“我且博他一博,看这丫头是要我,还是要他?”
林道轩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见杨梵冲到他的面前打他,心头火起,喝道:“好,我就与你拼命!”
林道轩虽然只是个十四岁大的孩子,但因自幼习武,又得了江海天的内功心法,气力亦颇不弱,横刀一劈过去,只听得“当”的一声,杨梵竹杖脱手,林道轩的刀锋直指到了他的胸前,只要往前再插几寸、就可以取他性命!
在这危机瞬息之间,上官纨无暇思索,斜刺里一剑格来,荡开了林道轩的腰刀,喝道:“我不伤你,我也不许你伤了他!”
杨梵一个斜身滑步,忽地一掌拍出,“蓬”的一声,打中了林道轩。原来杨梵懂得“九宫步法”,即使上官纨不能及时格升林道轩的刀锋,他也能够在最危急的时候躲开的。如今上官纨是果然不出他之所料,出手助他,他就要趁此机会,反伤林道轩之命了。
杨梵这一掌击中了林道轩的“愈气穴”,这本是人身死穴之一,幸而林道轩前几天刚学会了闭穴的功大、而杨梵在受伤之后,这一掌的力道又不够,林道轩跄跄踉踉地退了几步,只觉肋下火辣辣作痛,但却没有受伤,当然更不会毙命。
林道轩虽然没有毙命,但上官纨当然看得出杨梵使的是意欲伤人性命的杀手,大吃一惊,忙把杨梵拉着,说道:“我不让他伤你,你、你怎么可以杀他?”
林道轩气愤之下,说道:“纨姐,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你上他的当也好,不上他的当也好,这都是你的事了。二师哥,咱们走!”
上官纨一片茫然,顿时间只觉最亲近人都是不可靠的了,怅怅惘惘,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雄跳出圈子,正要跑去抢马。那匹马是系在路边一棵树上的,他与林道轩还差几步,没有跑到,鹿克犀忽地扬手一柄飞刀,割断了系马的绳索。他知道宇文雄本领颇高,飞刀伤不了他,便去打那匹马的主意。
这匹马本来是杨梵的坐骑,杨梵撮唇一啸,它听得主人的呼唤,立即避开宇文雄,绕一个囵,跑回杨梵身边。
此时已是将近天亮的时分,宇文雄既怕上官纨改变主意与他为敌,更怕鹿克犀的党羽在天亮之后会陆续而来,因此只好拉了林道轩,施展轻功逃跑。
林道轩已经逃得无踪无影了,上官纨还是呆呆的站在茶店门前,一片茫然。
这太可怕了,假如林道轩说的都是真的活。晓风吹来,上官纨清醒了些,越想越觉得可怖,她本来是已把一片芳心支付与杨亢的了,“我的梵哥难道当真会是清廷的鹰犬吗?”她知道林道轩是个纯真的孩子,料想不会说谎。但在她内心深处,却又存看一线“希望”,希望这是“谎言”,希望她的“梵哥”不至于像林道轩说的那么坏。总之,她是明知是实,也不愿意相信其真,不愿意打破她少女的美丽的幻梦。
杨梵叹了口气,说道,“纨姐,你不相信我的话吗?咱们现在马上就去追竺清华,你问问她,你的爹爹是不是囚在她家?你问问她,是不是李光夏这小子斫伤我的?假如这两件事情是真的话,那就可以证明我说的不是假话,也可以证明刚才姓林的这个小子是和他们串通了来陷害我的了!”
其实这两者之间,并不能划个等号。但上官纨此时正在混乱之中,哪能有清明的思路?她听杨梵说得这样“愤慨”,倒似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情绪登时又激动起来,说道:“不错,这两件事情是非得向竺清华问个明白不可。我的爹爹不能任由他们竺家欺负,梵哥也不能让那小子白白斫了一刀!”于是立即跳上坐骑,由鹿克犀指路,三骑快马,向北追踪。
且说竺清华与李光夏二人,找不着林道轩,在那三岔路口,迟疑了一会,竺清华道:“不如先到氓山去找我的爹爹吧:现在我已经不相信杨梵的鬼话了,他说的什么我的爹爹与江大侠两败俱伤,这一定是骗我的。”
李光夏也是要去找他的师父的,可是他又怕林道轩途中遇客,是以踌躇未决。竺清华道:“杨梵捉你这位兄弟,料想是要解往京师的,要不然他怎会不怕麻烦,背着他跑?据此断测,即使这位兄弟再次落在敌人手中,也不会立即丧命的。但以咱们二人之力,绝不能在京师救人,因此我以为还是去求我的爹爹与你的师父的好,胜于咱们胡闯。”李光夏听她说得有理,这才向回头路走。
他们两人一夜没睡。都是有点感到疲倦,走不到三十里路,已是天光大自。
竺清华道:“咱们找个茶店歇歇吧,也好吃点东西。你饿不饿?我可是有点饿了。”李光夏道:“再走十里八里就可以回到昨天那家茶店了,只不知杨梵这小子走了没有?”
竺清华道:“你还想到那家茶店吃东西么?呀,那几个伙计死得真惨!我一想起就不由得痛恨杨梵。不过,咱们现在打不过他们,小心起见,还是绕个道儿走吧。”
正说话间,忽听得马铃声响,一骑快马,到了他们的身前,竺清华又惊又喜,失声叫道:“上官表姐,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话犹未了,李光夏也叫起来道:“杨梵这小贼和那头独角鹿也都来了。”原来上官纨心急,一马当先。杨梵则因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不敢快跑,落在数里之遥,不过在平原上看去,也已经可以看得相当清楚了。
竺清华吃了一惊,正要向上官纨发问。只见上官纨翻身下马,杏眼圆睁,已是先自向她喝问道:“竺清华,我的爹爹是不是在你家中?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竺清华满脸歉意,说道:“这,这是一个误会……”上官纨喝道:“什么误会?快说事实!”竺清华道,“我爹爹误听人言,他把二姨父……”上官纨问道:“怎么样?”竺清华只得一口气说出来道:“扣起来了。可是也并没有伤及你的爹爹。”
上官纨一听果然是实,倏的变了面色。竺清华惊道:“表姐,我还有话说!”话犹未了,鹿克犀与杨梵已经相继来到,杨梵叫道:“纨姐,你要救你爹爹,还不快快动手!”
上官纨蓦地喝道:“竺清华,你可休怪我不顾姐妹之情,我非得把你拿下不可!”声出招发,一记大擒拿手便要去扣竺清华的腕脉。竺清华想不到上官纨会突然变面,出此毒手,淬不及防,眼看就要给她擒获。李光夏连忙拔刀出鞘,…·刀就向L官纨的手指削去。他也是一时情急,无暇考虑,迫于出此。不过,他却不是意欲伤人,而是要迫上官纨缩手。
上官纨大怒,一缩手改抓为弹,“挣”的一声,把李光夏腰刀弹开,喝道:“好呀,都是你这小子作的乱,捣的鬼!”
竺清华忙道:“表姐,休信杨梵的花言巧语!”上官纨道:
“杨梵受的那一刀,是你这小贼斫的不是?”她不理会竺清华,逞自便向李光夏喝问。
李光夏大声说道:“不错,是我斫的!我还抱憾未曾把他的狗爪子斩断呢,你就心疼了么?”李光夏少年气傲,听得上官纨骂他“小贼”,也不禁发起火来,说话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