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写:你们在听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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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复:要你管?听你自己的去。还在后面画了一个鬼脸。
自这日起,她们三人每日午休都在教室学习,两个坐前面,一个坐后面,后面的那个总是戴着耳机,一句话都不说,前面的两个偶尔会小声谈笑,一起听歌,聊喜欢的歌手。方泳柔喜欢孙燕姿,她喜欢她的声音有种柔韧的质感,程心田则更喜欢梁静茹,喜欢梁氏情歌中那种甜蜜又坚定的期盼。
音乐在耳边播放时,程心田总想起那个曾被她偷偷据为己有的mp4,她有无数个瞬间想向方泳柔坦诚一切,可她没有,她一次又一次地想,再等等吧,先是明天再说,再是这周要结束的时候再说,最后又变成学期末再说。
她跟泳柔一起趴在桌上小憩,她在本子上写:“分班后,我们就不能做同桌了。”她将本子推给泳柔看。
泳柔在下面写道:“但我们可以一直做朋友。”
程心田站起身,走出教室去洗手间。
泳柔看着本子上的两行字。要分班了。过完这个暑假,她就再也不会回到这间教室,高二教学楼在教学区的另一侧,新教室的窗外会换一番新的风景,她的身边也会换一批新的人。
分离的愁绪袭上心头,她转过身想与周予说说话,却发现周予趴在桌上,正在睡觉。她看着周予淡薄的眉毛与嘴,心想,这人长得这么薄情,肯定也没什么舍不得的,要是跟她说了舍不得她,说不定还会被她当傻子看呢。她凑过去,偷偷摘下周予的一只耳机,塞到自己耳里,想听听这人睡觉时都在听些什么。
可什么都没有。耳机里一片寂静。
一片寂静中,周予睁开了眼睛。
正午阳光明亮,她的眼睛如同琥珀般发光。
风扇不再呼呼地转,一瞬间如同千万年,树脂滴落变成化石,她的眼睛如同琥珀般发光。
周予说:“金鱼是用来看的,金鲳鱼是吃的,我才没有分不清呢。”
泳柔说:“偷听鬼。还假装没听见。”
她急忙将耳机塞还给周予,起身跑出教室去追赶心田,走得太急,还被挡住过道的课椅绊了一踉跄。
程心田躲在开水间里,十指交缠,来回踱步,她有些出汗,六月过半,天气热起来了,学期末将近,她还是没能向方泳柔开口,她怯懦,害怕袒露如此不堪的自己,事情过去半年有余,早已变成不会再伤害任何人的过往,也许泳柔不会跟她计较,可谁又会跟一个小偷做永远的朋友呢?
“我们可以一直做朋友。”
她难以面对这句留言。
“心田?我以为你去洗手间呢,原来跑到这里来了。”方泳柔走进开水间,站到她身边来,两臂搭在栏杆上,向下望去。“这里不晒,正好透透风。”
程心田哑然无声,心突突跳着,话几次都要蹦到嘴边,她想,或许趁着现在,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这里没有别人,只要一口气说出来……
有些勇气只存在于刹那,若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泳柔。”刹那的勇气一股脑上涌,程心田涨红了脸。
“嗯?”方泳柔转过脸来,耐心地等着她讲话。
“我……”可怎么讲呢?她根本没有想好。“我……”她的脑中一团乱麻,像有一只卑劣的老鼠在追赶飞舞的线头,于是毛线越缠越乱、越缠越乱……
她就是那只卑劣的老鼠。
“我、我家里……我上次跟你说,我家里有人受伤了。”老鼠从乱麻中扯出另一个毫不相干的线头。刹那的勇气消失了。老鼠是见不得光的。
“我记得。你的家人好些了吗?”
“是我爸爸,我爸爸的腿断了,被人给打断的。他赌博,欠了人家好多钱。”
方泳柔微睁大眼睛,有些呆住,下意识地拉住了程心田的手。
“已经好几年了。”程心田的语速慢下来。“他一开始就是玩六*合*彩,越玩越大,那些放贷给他的人收不到钱,就砸我们家的店。”泳柔牵着她的手,肌肤相触,融解心防、滋生依赖。
她将家里这些年的事情说给泳柔听,那些被砸烂的鱼缸、目珠凸起挣扎着死去的鱼,穿着尖头皮鞋、皮带扣子大而晃眼的陌生男人,洗手盆内大把大把的母亲的落发……
还有一再认错、不断重蹈覆辙、意志残破却疼爱她的父亲。
生活是断线的,时而好,时而好像无事发生,时而天崩地裂,她总是用力微笑着活在那些好的段落里。
只要微笑,好的事情就会发生。
因此她每天都用力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