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
“也没有不喜欢。”周予在琴凳上坐下。“想当钢琴家,第一年就要考三级,六年内考完十级,然后不停参加比赛,考最好的音乐学院,18岁前,至少要拿到一个国际奖项,20岁开独奏会,如果不够格,就要参加最好的乐团,25岁前全球巡演。这是我妈定的规划。”
“你不喜欢这个规划?”
周予摇头,“好像也不是。”
泳柔笑了,“你是不喜欢别人替你做好决定。”
她就这样一语道明她十年来连自己都想不透的心。泳柔说:“不学就不学了,当大钢琴家也没什么好的,反正你脑子聪明,不学钢琴,还可以学别的。”
周予看着赤脚站在地毯上的女孩,忽然有一种被包裹住的安心感。她明白她,她是她在这世上的发言人。
泳柔又发现角落里摆着的写生画。“你也学过画画?那当画家呢?画家的人生怎么规划?”
周予笑着叹气。
泳柔走过书架,发现上头摆着一本熟悉面孔,取下来,正是那本《同学少年都不贱》,一翻页,那张由50元钱折成的心型书签和图书馆的借记卡还夹在里面,卡上还有她的签名。
“这书怎么在你这里?”她看周予签字的外借记录,发现早就逾期了。
“我忘记还,就买下来了。”
“真是贵人多忘事。”泳柔故意取笑,可她心里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偷偷按捺着上扬的嘴角。
钢琴上放的照片,她逐张看了,里头的小孩张张都粉雕玉琢,张张都臭着脸,她还看见这小孩周岁时印的手印,下面有俊逸的题字:you’rethebestgiftforus。她忽然明白周予的网名由何而来,眼前浮现她独自弹琴的孤独身影。
她在周予身边坐下。“你要不要弹琴给我听?”
周予翻过一页琴谱,开始弹《致爱丽丝》,泳柔看她的侧脸,看她纤长的手在琴键上抚过,泳柔想象着钢琴家该有这样一双手,在镜头的特写中才会很漂亮。
琴声忽然停下来。周予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有点太长了。”
“指甲太长会影响弹琴?”实际也没有多长,只是浅浅一截。
“影响不大,只是不太好看。”
“……自恋狂。指甲钳放在哪里?”泳柔起身,遵循周予的指引找来工具,琴盖合上,垫一张纸,她将她的手拉到眼前,一点一点地帮她剪着指甲。
剪着剪着,泳柔意识到这行为肉麻至极,周予又不是三岁小孩,干嘛要人帮忙剪指甲?可她心里又觉得乐意,只得再次唾骂了一番自己。她发现周予的指头生得尖,指甲的长势是锋利的,若用力剐蹭皮肤,大概很容易留下印痕。“指甲长这么尖,还不勤快点剪,划伤人怎么办。”
“我又不拿手戳人,怎么会划伤人?”
“那……挠破自己的脸呢?跟人牵手呢?”
她牵住周予的手。一开始是静静牵着,后来逐渐无意识地抚摸周予的指腹,她不敢看周予的眼睛,赤着的脚板发烫,她想到的不仅是牵手,她不该想,不该窥探。
光是想都有罪。
滚烫涌动着传染,定住两具年轻的身躯,她们坐在一架沉默的钢琴前,窗外月色汹涌,即将要把谁吞没。
*
冯曳仰头望向上弦月。“水鸿哥,你快来看,城里的月亮也挺亮的。”
宾馆的前台小姐来回打量门外的冯曳与正在办理入住的温水鸿。“请问是几位入住?这位女士成年了吗?”
温水鸿取出身份证,“她自己住。我表妹,今天从南岛过来玩。”
冯曳甩着手走进来,抬胳膊往他肩膀上搭,“对,这是我哥。”
办好手续,两人挽着手臂上楼,冯曳叽叽喳喳:“水鸿哥,一会我们出去吃宵夜吗?干嘛住宾馆?你在市里的家不是有多的房间吗?”
温水鸿笑而不答。临近婚期,他当然不能叫谁看见他带年轻女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