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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蓦地从应如是的神经末梢窜然而上,只是还没来得及被她捕捉,就被一同伴随而来的荒谬感压回了记忆深渊。
应如是回看着他。
不相信医生说的话吗?
她迟钝了一秒钟,才回神反应过来这句话。也是,她刚刚的话分明就是在人医生面前当面质疑人家的专业能力。“抱歉医生,我——”
“我理解你的担心,”山诣青倒像是并未介意,打断她的话,“身体再好,也只是个小孩子,她这个年纪本身身体的免疫系统都还没有发育完全,天气、生活环境的改变都可能会引起一些突发状况的产生,这些是在所难免的。”
应如是听了这些,心里才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山诣青微微笑了笑,“谢谢医生。”
他看着她半晌,垂眼回了句“不客气”。
紧接着抬眼又问她,“这层的护士站你清楚位置了吗?”
应如是点头,“知道。”
“嗯,”山诣青应了声,又不放心的重复,“出门右手边隔三个病房的位置就是护士站,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过去找护士,”他指指床头,“按护士铃也可以。”
“……”应如是心道国内的医生可真是贴心又热情,礼貌笑着再应声,“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山诣青又看了她半晌,才再次慢慢回了句“不客气”,垂眸看了眼病床上的应棉朵,这才转身往外走,可在门口时又停下,回头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只有你一个人吗?刚刚陪你过来的是…你朋友?”
“嗯?”应如是微微诧异,“对,她回去帮我拿东西,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山诣青闻言点点头,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似乎还是有点儿欲言又止。
应如是不明所以的回看着他,主动回问:“还有什么问题吗?医生?”
有。
山诣青用眼神锁着她,其实很想问——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为什么结婚?你先生对你好吗?孩子生病为什么是你朋友陪你来而不是他,他人呢?
还有。
何时回来的?不是说去年回来吗?为什么会晚了一年?
可又有些酸涩的想,就算去年回来了又如何?
你已经结婚了。
山诣青插在兜里的双手无意识收紧,听到被他拢在指间的眼镜不轻不重的“抗议”一声时,才轻轻松开手。
他咽回到嘴边的话,看到床头柜上可能是她那个朋友买回来,她却丝毫没动的粥,“就算没什么胃口,也多少吃一点,孩子这会儿体温稍高,也是正常的,你不要把自己的身体也熬出问题了。”
他抬手指了指一侧,“护士站旁边的休息大厅里有微波炉,凉了要记得加热一下。”他本想说他可以去帮她,又觉得这么说,以他们的情况似乎有点儿超过,想想作罢。
可应如是看着山诣青,终于后知后觉的听出来他话里远远超过医生对病人家属的关心之意,眉头微不可察的轻轻皱了皱。只是表面未显,看着他再笑了笑,语气是恰到好处的礼貌,“好的,谢谢医生。”
对话到了这里似乎是真的没什么话可说了,山诣青点点头,又忍不住看了眼病床上的应棉朵,这才出了病房。
从病房出来,山诣青从贴着心口的口袋里拿出来一张便签纸,因为时隔多年,泛旧纸张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得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紧捏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再想着隔着一扇门里的两个人,就觉得蚀骨之痛似乎也不过如此。
少顷,山诣青把纸张叠好重新放到口袋里,刚走了两步,迎面碰见过来给应棉朵换药的护士,护士看到山诣青,诧异的“咦”了声,仰着头看他问,“山医生还没下班呀?”
山诣青在急诊科待的不多,又因为科里人多,除了之前手术跟齐思搭班过几次还算比较熟之外,大部分只是眼熟,这个护士见过两面,可名字没注意过。
“准备回去了,”山诣青礼貌回她,音色掺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说完,他低头看了眼护士胸牌,声音放低了少许,“萧潇是吗?”
“啊对!”
“202病房的病人,麻烦你们今天多费心些。”
“啊?”萧潇闻言反应了下,才想起来刚刚山诣青似乎就是从旁边这个病房出来的,赶忙“哦哦”了两声,只是还没等她再开口问什么,山诣青已经道谢说了声辛苦,转身走了。
萧潇眨眨眼,走到门口敲门示意,又扭头看了眼山诣青拐过走廊的背影,才推开门进去。
她把托盘放到小桌子上后,回应着应如是的招呼,调了调输液管,弯腰一边帮应棉朵试着体温,一边看了眼应如是笑笑随口聊着,“我听你说话好像有一点外国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