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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部分(第1页)

“撤过涅曼河?”拿破仑重复道,“那么,现在您希望撤过涅曼河?——只是要撤退到涅曼河后面去吗?”拿破仑朝巴拉瑟夫看了一眼,又说。

巴拉瑟夫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来。

四个月前要求撤出波美拉尼亚,而现在只要求撤过涅曼河。拿破仑猛地转过身来,在房里踱起步来。

“您说,为了开始谈判,要求我撤过涅曼河;但两月前同样要求我撤过奥德河和维斯纳河,你们就同意进行谈判。”

他默默地从房间的一角踱到另一角,然后又在巴拉瑟夫对面停下来。他面色严峻仿佛一尊石像,左脚比先前抖得更快了。拿破仑自己知道他左腿的这种颤抖。La vibration de mon monllet gauche est un grand signe chez mio.①他后来曾说过。

①法语:我的左腿肚的颤抖是一个伟大的征兆。

“像撤过奥德河和维斯纳河之类的建议,可以向巴登斯基亲王提出,而不要向我提出,”拿破仑几乎是大叫一声,完全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即使你们给我彼得堡和莫斯科,我也不会接受这些条件,您说,是我挑起了这场战争吗?那是谁先到军队去的,是亚历山大皇帝,不是我。你们现在来向我建议举行谈判,当我花了数百万,当你们与英国结盟而形势对你们不利时——你们才要求和我谈判!你们为什么要与英国结盟?它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他匆匆说着,显然,他已转换了主题,不是谈媾和的好处,不讨论媾和的可能性,而是一味去证明他拿破仑如何有理和如何有力量,证明亚历山大怎么无理和错误。

他这段开场白的用意,显然是表明形势对他有利,并且表示,显然如此,他仍然愿意举行谈判。但是他一说开了头,就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了。

他现在所说的话的全部用意,无非是抬高自己,同时侮辱亚历山大,也就是他做了他一开始接见时最不愿做的事。

“据说,你们与土耳其讲和啦?”

巴拉瑟夫肯定地点了点头。

“缔结了和约……”他开始说,但拿破仑不让他说下去。看来他只想一个人说,就像娇纵惯了的人常有的那样,他控制不住暴躁的脾气,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

“是的,我知道,你们没得到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就与土耳其缔结了和约。而我本可以把这两个省给你们皇帝的,就像我把芬兰给他一样。是的,”他继续道,“我答应过把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给亚历山大皇帝,而现在他再也得不到这些美丽的省分了。本来,他能把它们并入自己的帝国的版图,仅在他这一朝代,他就可以把俄罗斯从波的尼亚湾扩大到多瑙河口。叶卡捷琳娜大帝来做也不过如此。”拿破仑说,他情绪越来越激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几乎把他亲口在基尔西特对亚历山大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对巴拉瑟夫重复了一遍,“Tout cela il l’aurait du à mon amitie.Ah!quel beau règne,quel beau règne!”①他重复了几次,而后停下来,从衣袋中掏出了一个金质鼻烟壶,用鼻子贪婪地吸起来。

“Quel beau règne aurait pu eAtre celui de l’

empereur Alexandre.”②

①法语:他本来可凭我的友谊得到这一切的。啊多美好的朝代多美好的朝代。

②法语:亚历山大皇帝的朝代本来可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朝代啊!

他遗憾地盯了一眼巴拉瑟夫,巴拉瑟夫刚要说点什么,他又急忙打断了他。

“凭着我的友谊他都没有找到的东西,他还能指望得到和寻求得到吗?……”拿破仑说着,困惑莫解地耸耸肩膀,“不可能,他宁愿被我的敌人包围,而那都是些什么人呢?”他继续说。“他把诸如施泰因、阿姆菲尔德、贝尼格森、温岑格罗德之流的人招到自己身边。施泰因——一个被驱逐出祖国的叛徒,阿姆菲尔德——一个好色之徒和阴谋家,温岑格罗德——一个法国的亡命之徒,贝尼格森倒是比其他人更像一个军人,不过仍是个草包,在1807年什么也不会做,他只会唤起亚历山大皇帝可怕的回忆……假如他们还有点用,我们还可以使用他们。”拿破仑继续说,他的话几乎跟不上那不断涌出的也想要表达的思想,他问他表明这些思想就是正义和力量(在他的概念中,正义和力量是同一回事)。“可是他们无论在战争中还是和平时,却都不中用!据说,巴尔克雷比所有人都能干;从他初步行动看,我却不那样认为。他们正在干什么,这些朝臣们都在干什么啊!普弗里在不断提建议,阿姆菲尔德争吵不休,贝尼格森在观察,而被要求采取行动的巴尔克雷却不知道该做何决定,时间就这样打发了。只有一个巴格拉季翁——算是一个军人。他虽愚蠢,但他有经验,有眼光,做事果断……你们那年轻的皇帝在这群无用之才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他们败坏他的名誉,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他身上。Un souverain ne doit,eAtre à l’armée que quand il est gener-al.①”他说,显然这是直接向亚历山大皇帝公开挑衅。拿破仑知道,亚历山大皇帝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军事家。

①法语:一个皇帝只有在他是一个军事家时才应呆在军队里。

“战争已开始一个星期了,而你们没能保住维尔纳,你们被切成两半,你们被从波兰各省赶出来,你们的军队正怨声载道。”

“正相反,陛下,”巴拉瑟夫说,他几乎记不住他讲的话,费力地说出连珠的话语,“我们的军队正热血沸腾。”

“我都知道,”拿破仑打断了他的话,“我全知道,我知道你们的营的人数就像了解我自己营的人数一样。你们没有二十万军队,而我却有比你们两倍多的军队,给您说句实说,”拿破仑说,却忘了这些实话没有任何意义,“我对您ma paBrole d’honneur que j’di cinq cent trente mille hommes de ce coté de la Vistule.①土尔其帮不了您们什么忙,他们是草包,同你们讲和就是证明。瑞典人——他们注定要受疯狂的国王的统治,他们的国王曾是一个疯子,他们就把他换了,另立一个——伯尔纳多特为王;可是他为王之后,立刻发疯了,因为作为瑞典人,只有疯狂才会与俄罗斯结盟。”拿破仑恶意地笑了笑,又把鼻烟壶凑到了鼻子跟前。

①法语:说实话,我在维斯杜拉河这边有五十三万人。

对拿破仑的每一句漂亮话,巴拉瑟夫都想且也有理由反驳,他不断做出要讲话的姿态,却老被拿破仑打断。他想说他反对讲瑞典人不明智,当俄国支持瑞典时,它是一个孤岛;可是拿破仑怒吼一声,把他的声音压了下去。拿破仑处于兴奋状态,此时他需要说话,说了又说,其目的仅仅是为了向他自己证明他是正确的。巴拉瑟夫觉得很尴尬:作为一个使者,他害怕失去自己的尊严,感到必须反驳;但作为一个人,在拿破仑显然处于无缘无故气得发昏的时候,他精神上畏缩了。他知道,拿破仑现在说的所有的话都没有意义,他自己清醒时也会为此而羞愧。巴拉瑟夫垂下眼帘站在那儿,看着拿破仑那两条不停动着的粗腿,尽可能避开他的目光。

“你们的同盟者与我何干?”拿破仑说,“我也有同盟者——这就是波兰人:他们有八万人,他们像狮子一样勇猛作战,而且他们将达到二十万人。”

可能是因为他说了这句明显的谎言,巴拉瑟夫却还是那副听天由命的神态,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这使他更气忿了,他猛地转过身来,走到巴拉瑟夫面前,用两只雪白的手快速有力地打着手势,几乎是大喊起来:

“请您明白,如果您们挑拨普鲁士来反对我,给您说吧,我就把它从欧洲版图上抹掉。”他说,脸色苍白,表情恶狠狠的,用一只小手使劲拍着另一只。“是的,我一定把你们赶过德维纳河,赶过第聂伯河,恢复那个反对你们的障碍物,欧洲允许这个障碍遭到破坏,这虽欧洲的罪过和无知。是的,这就是你们将来的命运,这就是你们要同我们疏远赢得的报应。”他说,然后默默地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次,自己肥胖的双肩抽搐着,他把鼻烟壶放进西装背心口袋内,而后又掏出来,几次举到鼻子前;最后在巴拉瑟夫面前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嘲讽地盯着巴拉瑟夫的眼睛,轻声说:“Et cependent quel beau régne aurait pu avoir votre malAtre.”①

①法语:然而你们的皇帝本应有一个多么美好的朝代啊!

巴拉瑟夫觉得必须反驳,他说,在俄罗斯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暗淡。拿破仑默不作声,继续带着嘲笑的神情盯着他,显然他没听巴拉瑟夫说话。巴拉瑟夫说,俄罗斯对战争结局抱乐观态度。拿破仑故作宽宏大量地点点头,好像在说:“我知道,您这样说是您的责任,但愿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所说的,您被我说服了。”

在巴拉瑟夫的说话完时,拿破仑又掏出鼻烟壶闻了闻,同时用脚在地板上敲了两下作为信号。门开了;一名宫廷高级侍从恭恭敬敬躬着腰为皇帝递上帽子和手套,另一名侍从递上手帕,拿破仑看也未看他们,就转向巴拉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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