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价的锦羽缎窗帘被攥出褶皱,柳芸娘银牙暗咬,压着性子出声道:“表嫂如此诚心诚意上这千级台阶,是否为着能快快为表哥添个孩儿?”
这话说的古怪,却管用。
落在林安宁耳中,这是柳芸娘借机讽刺她这么长时间无所出,落她的面子。
落在顾明婉耳中,是在挑拨离间,在她亲娘的忌日之时,继母借着给她娘亲点灯的由头为她自己祈求孩子。顾明婉定然是不悦的,她崛起嘴,不过今日,因着父亲也在场,她不敢出声,只得暗暗埋怨了句。
而落在顾万蘅这里,又不同。
固然,他对林安宁在原配夫人忌日这天祈求要个孩子有些微词,可柳芸娘这话,更多的却是另一番意思。
——这是芸娘在耍小性子吃味呢!
他淡淡收回视线,看向柳芸娘,眼神带着无奈,却嘴角微勾,显然心情不错。
林安宁却淡然出声:
“表妹慎言!今日是嫡姐忌日,我是她亲妹妹,上这一千零一阶,只是想表示我来此的诚意。断不会在嫡姐忌日之时祈求要个孩子!”
一句话说完,柳芸娘面色微变。
这是在讽刺她呢!
同样是为着给前人点灯的,林安宁诚心,亲自上这一千零一阶,可她却坐在马车里。
柳芸娘抬眼看向顾万蘅,眼中带着点点泪意:“表哥,是芸娘误会了。”
她暗中挪了挪屁股,坐立不安。
这番话现下已经将她架在火上烤。
若是此时她下车一起上台阶,显得她过于虚假。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又被林安宁给比下去。那么当初她提出点灯尽一份心就是一场笑话。
好在,顾万蘅及时救她出水火。
他温和道:“无碍。表妹心思单纯。夫人赤诚,尽她的一份诚心,表妹是客,不必如此,心诚则已。”
他如此说着,话里带着对夫人的赞扬,可看向林安宁的眼神却冷漠下来。
他的原配嫡妻为他生儿育女难产而亡,可这几年他来点灯也从未上过这千级台阶。
林安宁此番过于做作了。
让他和表妹都下不来台。
那边,林安宁转过头对着顾万蘅笑了笑,只是惟帽之下的笑意不达眼底,“夫君说得对,心诚则已。”
说完,不管他们的想法,抬脚走向台阶,脑海里一幕幕都是上一世外公一家惨死的画面。
一阶,外公一家被诬陷,锒铛入狱。
二阶,舅母在牢狱之中被人奸污,撞墙而死。
三阶,外公老态龙钟,被押在断头台上,血溅当场。
……
她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林安宁走的坚定而执着。
“信女林安宁,愿以自己性命为注,祈祷所谋之事不出意外,祈祷血债得已偿还,祈祷恶人会有其罪有应得的下场!”
她信这天地有灵,一定能听到她所求。
寒风簌簌,自林安宁耳边吹过。
她双腿早已酸软,只有那心中的坚毅之力支撑着她走过最后一个台阶。
“噹——”
不知是否是宿命的呼唤,也不知是否是神明在回应,踏过最后一阶,寺院的钟声应声而响,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