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贞的担忧当然很有道理,那是出自纯然的一片忠心。
那瓶朱红的丸药,当然不是什么调养气血的太平方子,宫中常备的甘露丸。
裴含绎眼睫轻轻眨动,借此缓和剧痛之下渐渐模糊的目力。
他想起郑神医担忧的面容,以及字字重若千钧的话语。
“缩骨秘法终属旁门小道,虽然一时可用,但这法子牵扯全身?经络骨骼,天长?日久之下,遗害极重,损伤元气、折损寿命更是避无可避。”
“缩骨不能长?久,越是往后,带来的痛苦便越大,每月至少有一日,全身?筋骨牵扯作?痛,几如碎裂,痛如撕心。”
“到了这一日,便要尽快解除缩骨,卧床休息,辅以汤药温养骨骼经络,方可缓和。倘若不这样?做,剧痛当即发作?,足足持续十二时辰,过去曾有使用秘法者受不住此等折磨,分明只?剩一刻钟便到十二个?时辰,却再也熬不住,当场扑出窗口,坠楼而亡。”
“假如实在、实在脱不开身?,就只?能靠此药来缓和痛苦。”
郑神医双手取出一只?瓷瓶,极为小心地递来。
“此药唤作?解忧丹,可止痛,药效极强,也就意味着?极伤身?体?。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解忧丹则是能不吃就不吃,这种霸道药性,殿下不能长?久经受,一次最多服下三五丸,再多是断然不能了。”
不听医嘱没有好下场。
裴含绎今日奉命出宫前来尚书?府喜宴,未曾遵照医嘱卧床静养,换来的就是此刻缩骨秘术反噬带来的痛苦,不得不靠加倍服用解忧丹来抑制。
但郑神医同样?说过,此药不能多服。
怀贞的担忧几乎要满溢出来,裴含绎却已经看不清了。
药效发作?的过程中,他的视野在剧痛之下逐渐模糊虚化,就连近处的永乐公主,在他的眼底都不再清晰。
裴含绎缓慢地眨眼。
薄汗浸湿鬓发,难以掩饰的异状即使景涟是个?瞎子,也足以察觉。
她焦急地俯身?:“殿……时、时雍,这是怎么了?”
话一出口,景涟忽然意识到,甘露丸似乎不能在天癸时服用。
太子妃自言此症天长?日久,东宫又有亲信太医时时待命诊脉,这样?浅显的医理,太子妃怎会全然不知?
景涟隔袖扶住裴含绎的手微微一僵。
她看着?太子妃额间生出的薄汗与不自觉蹙起的黛眉,那张云间月般的面容不显狼狈,反而多出一种雨打梨花般的柔弱。
我见犹怜。
视觉的模糊往往会放大其?余感官。
裴含绎抬眼。
他鸦羽般深浓的睫羽轻轻颤动,于是显得更加脆弱、更加美丽。
他的目光微散,落在近在咫尺的景涟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的颈间。
裴含绎当然不是想杀死永乐公主,他只?是本能地注意他人死穴,顺便思索该如何?应对。
下一刻,裴含绎忽然感到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