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瞳闭目养神,两手在腹前交叉摊放,吊吊一会儿在圈椅边的绣墩上坐着,一会儿飘上房梁,和堂里的老鬼说话。
端惠已经嘱咐门房,沈大人到时请到小庆堂来,这会儿一屋人,就是在等他。
沈宽众从外头进来,他个子不是很高,但脸上很有大官的威严,宽眉炯目,须正脸沉。他本以为只是寻常叙话,进来看到公主坐在尊位,堂中还有生人,心下便知有事。
杨瞳睁开眼睛看他,吊吊也从梁上飘下来:“就是他就是他,老了好多哦。”
沈宽众看清杨瞳的刹那愣了神,这孩子小的时候,他是见过的,一半像庶妹,一半像妹婿,很会长很漂亮的孩子,性子也乖巧,见人有些怕羞,不过总是笑眯眯的。
他情不自禁走向她:“可是,可是杨家的三姐儿?”
杨瞳起身行礼:“大舅舅安好。”
沈宽众虚扶起她:“安好,安好,不必多礼,这些年,你还好吗?小五呢?”
杨瞳垂眼,公主说道:“沈大人先请坐下,今日有几件事情需得盘对。几位是当事之人,我虽说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但自问能主持这个公道,凡我所问之事,你们如实答来。沈大人,您与郭家究竟是何关系?”
沈宽众尚未落座,上前一步正对公主:“想必公主已有耳闻,臣有一位庶妹嫁去了萧山杨家,种种原由,使小妹与庐州娘家并不亲厚,渐渐无甚联络。那年杭州府瘟疫,臣心中实在惦记,多方打听,才知小妹一家惨遭不讳,仅剩稚子下落不明,臣托故旧留意,除了病坊中的只言片语,还有一些杨家在萧山的事迹人际。郭家便是在那时,携三姐儿的庚帖及订亲信物上门的,他家老母留守萧山,在病坊遇见三姐姊妹两个,一直尽心照顾,后来郭家老母寻到门路往江宁府避难,却在途中与她姐妹二人走散,郭家老母四处追寻,多时未果,急出了怪病,至今仍然卧病在床,我心中感念,故对郭家多有照拂。”
杨瞳冷笑,听得直摇头,公主皱着眉又问:“官家可知你与郭家曾有些姻亲关系?三娘子下落不明生死未知,你又怎敢背信弃义,急于替郭家说合!”
沈宽众想了想,并非他要说合,是官家觉得郭至绪不错,文武双全,模样出众,为人又温润谦虚,端惠公主身体不好,高门出来的公子少爷大多不会照顾迁就人,看来看去才定下的他:“官家头一次同臣说起,臣便将两家的关系全盘托出,官家坚持,臣亦问了仲理自己的意思,所以做主先与郭家退了亲,拿回了三姐儿的庚帖和银锁,未与公主言明,实在是不想徒增枝节。”
端惠心中了然,定是父亲嘱咐不许多说,因为太医总说自己的病根儿在心上,忌思虑过多。郭至绪松了一口气,从前他所知晓的亦是这般,即便公主怪罪,他也能说不知者不怪。
公主示意沈大人入座,沈宽众便在杨瞳边上的位置坐下,轻言问杨瞳:“是否当年之事,另有内情?”
沈大人所述差不多如杨瞳所猜想,不过从他的话中,杨瞳又听出些有趣的地方:“大舅舅莫急,先听听看郭家人是否有悔过之意。”
她声音不大,落在郭家人耳中却有些尖锐,郭夫人刘氏盯着杨瞳:“三娘子的意思,是我郭家有欺瞒之处?萧山之事,是我婆母九死一生带回的消息,我夫妻二人信她亲口所言,她为你姐妹二人走失,心存愧疚以至疾病,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我家虽说清贫些,到底是书香之家,做不出欺凌之事,倒是你,丢失多年,如今忽然出现,未必不是心怀不甘,再者说,你与杨家三娘子,模样相似罢了,沈大人又如何确信,她便是你庶妹之女?”
沈宽众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孩子长大了,眉眼却是没怎么变的,他正要开口,公主倒先拍了桌子:“连郭至绪都能一眼认出来的人,你们倒怀疑上了。杨道长,我看他夫妻二人并无悔过之意,你不必再顾什么长辈旧识,尽管详说,有我在此,他们不敢造次。”
杨瞳起身,向公主行了一礼,又朝沈宽众一拜:“多谢大舅舅为我做主,退了郭家的亲事,这本也是我今日的目的之一,方才舅父说,萧山事后,郭家登门,所携订亲信物是一枚银锁?”
“是银锁。”
杨瞳抬眼,看到郭至绪涨红了脸,这小子还不如他爹娘经事儿,不过自私自利是一脉相承的,对上杨瞳的眼神,他已下定决心将自己摘出来:“父亲,母亲,或许你们有什么苦衷,但是你们不能欺负三妹妹当时年纪小,信物是一枚金锁,上头还镶了两颗赤红宝石,比我家给出的玉佩贵重许多,这种事情怎可造假。”
郭夫人指着儿子半天说不出话,郭老爷将茶盏重重磕在茶案上:“当年家母病重,四处求医无果,老朽倾尽家财未能解救一二,不得已才典当贵物,以银锁相替实在是我拉不下脸来,老朽深感惭愧,定会将典当所得银两悉数奉还。”
杨瞳抱着胳膊欣赏这对夫妻的表情:“你们家还真是各有异心呐,你的确是想当了给你娘看病,但是郭夫人不舍得,一来,老太婆要死不活,不值当给她再多花钱,二来嘛,她从未见过那般做工精巧,璀璨华丽的佩饰,想据为己有,也要感谢你实在喜欢,不然今日我断不能这般容易地撕破你们的脸皮。”她转身看向端惠,“公主殿下,那金锁就在郭夫人腰间荷包当中,眼睛对着两枚宝石细看,可见童童二字,是我父母祈愿,盼我无论何年何岁,都能如孩童般无忧无虑。”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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