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晓得自己变得更成熟了。
胖公公处理符太和柔夫人的灵活手腕,予他很大的启发,巧妙处乃既是结束,也是开始,令人回味无穷,且消去台勒虚云一方非杀符太不可的动机。
另一个值得学习的对象,是台勒虚云。
那晚听着他对目前形势巨细无遗的精到分析,又愿意听取意见,一一做出妥善安排,绝不意气用事,令龙鹰获益良多。
他关系最密切的两位兄弟——万仞雨、风过庭,一为反女帝的主力人物,一为女帝的御前剑士,立场截然相反,全赖他将两人连成一气,大家结下过命的交情。
然而交情一回事,龙鹰必须因人而异的照顾他们的立场和想法,掌握他们在不同情况下的反应,一个处理不当,将大伤他们间的情谊,他更要为他们着想。
就像台勒虚云因应龙鹰返回神都,做足准备的工夫,免出漏子;现在他返神都去,不得不考虑种种可能性。
他的对手是台勒虚云,一个不好,立陷万功不复之地。
最能在目前形势下发挥作用的,不是张柬之,非宇文朔,是武三思。惟他可鼓动掌兵权的武攸宜和武懿宗,同时左右李显和韦妃的意向。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一旦二张伏诛,他将成最大的得益者。
万仞雨不似龙鹰般“孑然一身”,两手空空的到神都闯天下,背负家族的包袱,师门关中剑派乃李显集团的骨干,与朝内李显的支持者有深厚的交情,以他正义的为人,“虽千万人万往矣”的性情,绝不坐看他们掉进台勒虚云精心设计的陷阱去。
说服万仞雨并不容易,故龙鹰让他说出心内的想法,然后痛陈利害。整个构想就是“后发制人”四字,咬紧牙关苦忍,等待最佳时机的来临。
当万仞雨说出最想杀洞玄子,龙鹰知他“项庄舞剑”,意在武三思,没法对师门和有交情朝臣临身之祸袖手旁观。
万仞雨和他看得到的事,台勒虚云岂会疏忽。而尽管没人教他,武三思也清楚张柬之等不放过他,定为此拟定保命的万全之策。
杀武三思谈何容易。
不过此确为龙魔返神都的目标,并作尝试,手脚做得够干净便成。
此外,龙鹰还将人性考虑在内,他扮丑神医,又或范轻舟,对着老朋友或有好感的新交,总忍不住说多了,透露不该让对方晓得的事,此为人之常情。这方面,以义气先行的万仞雨远比不上自己,一时冲动下泄出机密,就完蛋大吉。
当权力尽入韦武集团之手,万仞雨走得和尚走不了庙,将成为台勒虚云手上对付他龙鹰的死穴。不论龙鹰到哪里去,躲在何处,只要找个借口,向万仞雨开刀,立可将龙鹰逼回来,对此他们必须未雨绸缪。亦只有妻儿家族,方能打动万仞雨的心。
接着几天也不知怎样过的,有娇妻爱儿相伴,不愁寂寞。
到阳曲县的第六天,为狄仁杰入土为安的大日子,墓穴在日夜赶工下及时完成,胖公公和符太于清晨时分到达,参与葬礼。
附近郡县的大小官员、乡绅父老全来了,阳曲县人夹道相送,哭倒道旁,本该最悲痛的狄藕仙反能坚强面对,龙鹰猜想该是因受到她师父端木菱的熏陶,视生死为生命的一个过渡和段落,只在狄仁杰入土的一刻,狄藕仙哭成泪人儿,然而抹掉眼泪,立可重新上路。众妻里哭得最惨的是青枝,任龙鹰百般安抚,仍不起作用。人雅等姊妹情深,陪她们主婢潸然泪下,只有美修娜芙没淌泪,皆因她在高原成长,对生死有不同的信念。
过去六天,众妻有丧事在身,避与龙鹰亲热,惟美修娜芙没有顾忌,龙鹰不愿拂逆,且因对生死与所有人持不同的认识看法,得享她似火热情。
当晚解慰酒后,龙鹰送走奔丧的人,返内堂和胖公公、符太、万仞雨共商大计。
知道龙鹰“劝退”万仞雨,并着手“避险”,胖公公欣然颔首,认同道:“鹰爷开始懂得政争的窍门,事前的部署最具关键作用,必须是对方没想过的。我们要应付的,不止敌人,也要将较友善的一方计算在内,利益策略,自然各有盘算。以张柬之为例,清楚你们两人的关系,晓得大义说服仞雨便成,哪到鹰爷不顺从。”
万仞雨皱眉道:“我们怎能见死不救?”
胖公公悠然道:“当年徐敬业在扬州起兵叛变,接着是以越王李贞为首的李唐宗室起兵,你们关中剑派可以干什么?这非是见死不救,而是无力逆转大时代的转变。现在的情况,是除非你能改变武三思和李显、韦妃的关系,否则情况势朝我们最不愿见的方向发展。”
龙鹰道:“万爷放心!我会毫不含糊地警告张柬之,不诛武三思,后患无穷。”
胖公公道:“我们可以做的,以此为止。”
万仞雨颓然乏语。
符太双目异芒闪闪听众人对话,大感兴趣。
胖公公分析道:“仞雨的师兄弟加入东宫者大不乏人,绝大部分有世族的身份背景,然主力仍在长安。且不论发生任何事,他们并非首当其冲。当李显登上帝座,武三思和韦后当务之急是巩固权力,不让扶持李显的功臣坐大,反重用以宇文朔为首的北方世族子弟。当公公说韦武集团之时,等同说的是台勒虚云,两者间没有明显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