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出则天门楼的是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再非一向的锦衣盛服、涂脂抹粉,穿的是日常便服,还有点不修边幅,装出衣不解带、日夜伺候女帝的模样,确带点憔悴,龙鹰却敢肯定非因忧虑女帝龙体的安康,而是为女帝能否撑到他们成功夺权的一刻,焦心惆怅。
在三十多个亲卫簇拥里,二张从门楼驰出来,他们的亲卫团一律青蓝色武士服,全属高手,包括法明的两个徒儿“笑里藏刀”檀霸和“逍遥生”年平生,还有那个叫尚工谋的家伙,另有数人,都是那天曾随张昌宗到日安舍寻诲气的手下,却不见法明另一徒儿羊舌冷,也没有像“没影子”凌岸般的顶尖级好手。
檀霸和年平生均为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不过比起宇文朔、杨清仁、洞玄子之辈,实差不止一筹,以双方顶尖级高手作比较,是实力悬殊。
当然,若在皇城、皇宫,甚或在城内打巷战,依赖的是整体的力量,纵有飞骑御卫听二张指挥,双方实力仍是不成比例。所以他真的不明白二张有何凭恃?
也不明白檀霸和年平生为何于此时候投靠二张,龙鹰可理解的是两人因法明与二张的关系,与二张向有交往。法明解散现已复名为“净念禅院”的僧王寺,两人投向二张乃水到渠成的事。檀霸和年平生当然不甘于做二张的亲随,现时肯屈就是希望二张夺位后他们有风光的日子过,可是檀霸和年平生均非蠢人,不晓得变成二张陪葬品的机会,比随二张飞黄腾达的机会远大得多吗?
旋又心中释然。
目下在神都内,谁有如他般洞悉透彻的视野和见地。
女帝、胖公公和他提起二张,莫不清楚两人陷于死局,杀身之祸乃早晚间事,皆因他们清楚女帝将由命不久矣的千黛顶上,大周亡朝在即,剩看是和平交接,还是以一场宫廷政变上演。
可是于二张,又或其他人,谁猜得到背后有此剧变?更不用说台勒虚云策划的阴谋。
在“东宫惨案”发生前,二张权倾朝野,声势一时无两,李氏子弟和武氏子弟均顾忌他们,不敢争锋。
二张集团在政事上亦极具影响力,因而得到一批为获取政治利益的朝臣依附,核心者如崔融、苏味道、王绍宗、郑?、杨再思、韦承庆、崔神庆、房融等,不乏官居宰相的重臣,形成了二张的政治集团。
在女帝蓄意维护和扶持下,二张集团在各方面的势力迅速膨胀,干预朝政。而其族人卖官鬻爵、横行霸道的倚势恶行,因此变本加厉,弄至天怒人怨。
本来,无论如何,一切仍牢牢操控在武曌的龙手里,可是千黛健康的突然恶化,是人算不如天算,出乎英明果断的女帝和老谋深算的胖公公意料之外,龙鹰则从未想过。
故而女帝的“忽然病倒”,台勒虚云藉“范轻舟”发动阴谋,令神都的形势于一夜间逆转,二张猝不及防下,立陷劣境,仍是那句老话,就是千算万算,怎及天算。
檀霸和年平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硬被扯进神都政治剧斗的漩涡里去,泥足深陷。即使现在立即抽身退出,将来二张被斗垮后,他们仍逃不了被全国通缉追杀的后患。
当日法明请他照顾年平生,龙鹰答得爽脆,根本不视为困难,皆因没法透视未来,到现在看着年平生杂在二张的队伍从则天门楼驰出,方晓得是个令他头胀的难题。
紧追在二张马后,与其他随员有异者,是个身穿飞骑御卫将军级军服的人,此人龙鹰见过多次,叫田归道,武曌离上阳宫临朝或往贞观殿处理政务,护送、保安均由他负责,该属女帝信任的人,见到他随二张迎出门来,大惑不解。
趁双方间仍有一段距离,龙鹰问马后的李锋道:“田归道在干什么?”
李多祚代答道:“在御卫里他任殿中监,每当御卫宿卫玄武门,由他总揽宫城保安之责。”
龙鹰这才弄清楚田归道的职权,也开始了解李锋的处境,李锋是否忠心不成问题,田归道是否忠心方为关键。当田归道行使殿中监职权时,只会接受来自“女帝”的直接旨令。
他在临场学习,好弄清楚各大军系和军系内的编制责任,俾能在现时神都水深火热的情况下,仍可纵横捭阖。
照女帝和胖公公的作风,田归道当为最可靠的亲信,他手下的部队,亦必是宫内装备最优良、最精锐的部队。
双方马队不住接近,缩短至五十步的距离,两方同时举手于马上致敬礼。
张昌宗打足官腔的唱喏道:“圣上有旨,召大周国宾龙鹰,到长生殿见驾。”
李多祚冷哼道:“圣旨何在?”
两方人马于御道相遇,各自勒马,相距五步,在马背上先来个唇枪舌剑。
张易之向龙鹰道:“鹰爷风采尤胜昔日,可知在高原上生活如意。唉!国老的仙游,令人痛心惋惜。”
做兄长的,确比张昌宗说话得体,却未能冲淡僵持的气氛。
龙鹰微笑道:“恒国公客气了,然可先答大将军的问题吗?”
张昌宗好整以暇的道:“不若由田将军解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