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以为我出了什么事,踉跄的跑到玄关的地方,平日的我,绝对不会那么大叫的
,那声呼唤,又是那么凄厉,好似要喊尽过去永不说话的哑灵魂一般。
“我写的,变成铅字了,你们看,我的名字在上面━━”父亲母亲捧住那本杂
志,先是愕然,再是泪光一闪。我一丢画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我还是照习惯在房间里吃饭,那几年我很少上大家的餐桌。姊弟们晚
饭时讲学校的事使我拘促,沉默的我总使全家的气氛僵硬,后来我便退了。
不知不觉,我不上课的日子也懂得出去了。那时的长春路、建国北路和松江路
都还没有打通,荒荒凉凉的地段是晚饭前散步的好地方,那儿离家近,一个人去也
很安全。
白先勇家原是我们的近邻,白家的孩子我们当然是面熟的。
《现代文学》刊出我的短文过了一阵,我一个人又在松江路的附近的大水泥筒
裹钻出钻进的玩。空寂的斜阳荒草边,远远有个人向我的方向悠悠闲闲的晃了过来
,我静静的站著看了一下,那人不是白先勇吗?
确定来的人是他,转身就跑,他跟本不认识我的,我却一直跑到家里,跑进自
己的房间里,砰一下把门关上了。背靠著门,心还在狂跳。
“差点碰上白先勇,散步的时候━━”在画室里我跟顾福生说。
“后来呢?”
“逃走了!吓都吓死了!不敢招呼。”
“你不觉得交些朋友也是很好的事情?”老师问说。
他这一问,我又畏缩了。
没有朋友,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是我的老师和我的书。
过了一阵,老师写了一个纸条给我,一个永康街的地址,一个美丽的名字━━
陈秀美。
那张地址,搁了一个多月也没有动它。
被问了好几次,说盯已经转人介绍了,只等我去一趟,认识一下白先勇的女同
学,交一个朋友。
我迫不得已的去了,在永康街的那幢房子里,结识了我日后的朋友━━笔名陈
若曦的她。
事隔多年,秀美再与我联络上,问起我,当年她笔下的《乔琪》曾否看见我自
己旧日的影子?
当年的老师,是住在家里的,他的画室筑在与正屋分开的院子里。
谁都知道顾家有几个漂亮的女儿,有时候,在寂静的午后,偶尔会有女孩子们
的笑声,滑落到我们的画室里来,那份小说作界里的流丽,跟我黯淡的生活是两岸
不同的灯火,遥不可及。
有一个黄昏,我提了油污斑斓的画箱下课,就在同时,四个如花似玉、娇娇滴
滴的女孩儿也正好预备出门。我们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