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的确优秀得很,虽然识不了几个字,心却总是红的,他能整段整段背诵最高指示。这样的人,被誉为三高:水平高,觉悟高,革命热情高。三高之人,在后沟村少得可怜。因此,队里又安排他喂猪。喂猪这工作,在后沟村带有一定的照顾性,这活儿轻。喂猪也还具有一定的原则性,因为猪是宝中宝,社会主义建设离不了,饲养员在思想上得过硬。阶级敌人是不配喂猪的,若下点毒药可怎么办。普通社员也是不能喂猪的,你得上山修梯田、搬石头去。让三高喂猪,革命阵营放心。这么一喂,老贫协也就一直喂了下来。人人皆大欢喜。
社员们早都忘记老贫协的官名叫个甚了,村里的大人和孩子们,一律称他为老贫协。
老贫协!老贫协!他听着顺耳,有荣誉感,咱是干部。
称呼官衔,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巴结。老贫协十分看重他的这个特殊身份。
虽然他当贫协,可他和左派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左派心硬。而他是政治上硬,心却不硬。
老贫协煮好了猪饲料,挑着担子去往槽上送,他这才发现了猪圈里已经熟睡着的乔巧儿。他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扁担也从肩头滑了下来。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猪圈里竟然睡着一个人,好人怎么能睡到猪圈里?这分明是冒出了敌情。
狗日的!老贫协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阶级斗争的那根弦随之也绷紧了。
老贫协想,圈里睡的肯定是个阶级敌人,是来给猪投毒的,要来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是想破坏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果实。我决不能叫敌人得逞。老贫协顺手就操起了一根打狗棍,朝着熟睡的乔巧儿举了起来,厉声喝道:
“谁?看打!”
其实,他并没有真打。这回他看清楚了,原来是个女人。
“起来。”老贫协虽然举着棍子,但他的声音柔软多了。
乔巧儿已经几天没有睡觉了,临近拂晓时,人困极了,她这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起来就起来。”乔巧儿心里说着,“我看你就不像个坏人,我才不怕你呢。”乔巧儿真是一点都不害怕他,望着他,她的眼睛湿漉漉的,迷人得很。
只这瞬间,老贫协的目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眼前看见的怎么会是一位倾城倾国的美女呢?他的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
经过短暂的睡眠,乔巧儿的气色缓了过来,她不再倦困,她有了精神,她的容貌确实像是盛开的花朵。
这是真的吗?天上怎么会掉下来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呢?而且是掉在了我的院子里。老贫协看呆了,他觉得眼前的情景是个幻觉,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确是被乔巧儿的漂亮给镇住了。
美丽的鲜花人人爱。不爱鲜花的人,属于不正常的人。
哪里会有如此美丽的阶级敌人呢?老贫协反复地问着自己。黄世仁是坏人,不美;南霸天是坏人,不美;座山雕是坏人,不美;只有李铁梅才美。可眼前的这位漂亮姑娘,比李铁梅俊俏得多。敢打保票,她绝对不是个阶级敌人。十分干脆,在老贫协这里,乔巧儿的政审通过了,剩下的就只有爱了。
“这位女同志,你府上是哪里的?怎么歇到了这圈里。你有什么难处?猪圈可不是你停的地方呀!”
他到底是当过公家人,说话称同志。他还能弄出“府上”这样的文明词儿。乔巧儿得到了关爱,心里很感动,她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说道:
“我是上来要饭的。我都快要冻死了。”
老贫协听了心就酸酸的,眼泪跟着下来了。
甚也不说了,他拉上乔巧儿立刻离开了猪圈,边走边道:
“咱不哭,咱上窑里拉话去。”
窑洞里暖和多了,老贫协安排乔巧儿坐到炕上。
炕烧着,是一条热炕。他什么也不用问了,现在农村生活苦,出门逃荒要饭的人很多,这并不稀奇。他赶快上笼里去摸吃的。摸了半天,摸出来一个榆树面的黑馍馍,他赶快递给乔巧儿,让她吃。
捧着可以充饥的东西,乔巧儿这才知道饿了。好几天她没吃没喝,只几口,她就吃了下去。又喝了一大碗开水,不饥了,不渴了,乔巧儿这才有了力气。
吃人一口,还人一斗;这是一种美德。
乔巧儿吃了人家的东西,她总觉得这是欠了人家的人情,可她又没有能力来回报。见老贫协的窑里乱得无处下脚,她便像往常在自己的家那样,拿起扫帚,特别勤快,动手把窑里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
锅台是和炕连着的,这样生火做起饭来,带得炕也热了。老贫协的锅台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