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弯了弯眸子,又叉起了一枚樱桃,搁进了口中。
甜蜜多汁的果物在口中化作了一缕甘甜,纵然这今后的路途比在青州还要艰险,只冲这日子过得舒畅,她也甘之如饴。
这般想着,秦素便推开锦衾起了身,靠坐于屏榻上出神。
举世之中,可能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所谓公主寻亲的故事,有多么地荒谬可笑,或者说是胆大包天。
她弯了弯眉,习惯性地探手按向了前襟。
空空如也。
繁复的轻罗小衫上叠着精美的刺绣,以手抚之,总有些让人不快,像是那些没办法扯清的麻烦事也似。
李玄度赠她的七彩同心结,以及那枚自重生后便由她亲手刻制、且一直被她贴身佩戴的檀木印,皆已不见。
直到此时此刻,秦素仍旧有种如梦似幻之感。
她不敢相信,她仿制的那枚“大巧若拙”的印章,居然真的有用上的一天,且,还派上了最大的用场。
她微垂了头,伸手抚着锦衾上的花纹,面上含了一丝讥诮。
大巧若拙。
那檀木印上的四个大字,便是“郭元巧”这名字的由来。
当年中元帝仗着人生得俊俏,又有一颗百变的花心,不知怎么便骗了个小士族的女郎与他胡天黑地,搞大了肚子。前世时,他也曾亲口向秦素承认,他就是想要瞧瞧,没了那层皇子的外衣,这世上还会不会有女子真心地恋慕于他。
自然,这一试的结果他是很满意的,那女郎恋他甚痴,甘愿没名没分地有了孕,这让中元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于是便亲手刻了一枚“大巧若拙”的檀香木印,赠予有情人,当时他说的是:“若是生男,便名拙;若是生女,便名巧。”
郭元拙,或者,郭元巧。
中元帝刻下印章时,心中想的,便是这两个名字罢。
秦素的唇边的讥诮化作了淡笑。
她敢保证,如果她不是她而是他郭元拙,中元帝的态度,定然不会如现在这般慈和。
公主多好啊,又没威胁,又不会一辈子呆在皇家,养到十六、七岁便可以抛出去,还能拿来换点利益,若是舍不得,那就多养些日子也没什么。
而皇子就不同了,留在身边怕他虎视眈眈、远远地抛出去又怕他私底下做些什么,真是没一刻叫人安心。
秦素再度弯眉而笑,张开了口,由着阿栗将樱桃喂进了口中。
当年的中元帝,应该还没有今天这样多的心思。很可能他原本是打算着找机会将旧情人接进宫里的。可谁想一朝登基,宫里的美人儿委实太多,他忙都忙不过来,这段露水情缘也就被他抛去了脑后,直到十四年后他才想起这回事来。
好一个痴情的圣君。
秦素暗地里撇了撇嘴,掀开锦衾起了身,阿栗忙上前替她着衣,一面便要唤人进来梳头。
“用不着,你给我随便挽个髻就好。”秦素拦住了她,径踏着履坐去了梳妆镜前。
妆台上搁着螺黛、胭脂与各样香泽膏脂,从镜中望出去,透雕的扇外头是一水儿的新式家具,便连帐幕上的铃铛也是金的,这排场的确华美非凡。
然而,前世在宫里呆过五年的秦素却知晓,这华美是轻飘而不实在的,甚至可能代表了一种不认同。
真正的皇族,哪里会用这些花样奇巧的衣饰帐幔?皇族尊严,皆体现在一个“重”字上:庄重的色调、厚重的摆设、古朴而凝重的装饰,这才是真正的皇族派头。
反观秦素此刻住的这所偏殿,以及这殿中的一应摆设,说到底,这宫里的人,仍旧还是没拿她当真正的公主看。
只要她一日不册封,一日没有封号,她就永远只能存在于传说中,而无法以公主之尊出现于众人眼前。
得想个法子早些正了名才好。
第615章 缭绫乱
“殿下要出去么?”阿栗一面替秦素挽发,一面从镜子里看着秦素问道。
秦素便点了点头,笑道:“总在这里呆着也闷得慌,你陪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