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玄道人笑道:“修道之人何拘那些俗礼,想见便见。”
郑轼笑道:“九鲤又不是你这花花道人全无规矩,喝酒吃肉娶妻样样来——咳咳,喝酒,喝酒。”
羽玄也笑道:“先喝酒,先喝酒。”
黄老汉家的米酒甜、腊肉香、鱼汤美,曾渔大快朵颐,正吃得不亦乐乎,忽听窗下有“笃笃”的敲击声,似有人在敲吊脚楼的柱子。
羽玄道人安坐不动,对曾渔道:“劳烦九鲤贤弟探头看看,是谁人要拆我吊脚楼?”
郑轼略感奇怪,羽玄怎么会大剌剌吩咐起曾渔来,便与曾渔一起探头出窗朝下看,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缩回头,与羽玄道人相视而笑。
黄家吊脚楼就建在泸溪河边上,以粗大的松木柱支撑,泸溪河涨水时,松木柱的下半截就会淹没在水里,春季水浅,松木柱底端露出在河岸岩石上,一条丈二小船横在岸边,船头一人持竹篙“笃笃笃”地敲打着黄家吊脚楼的松木柱,见吊脚楼有人探头出窗,船头这人也仰起头来——
郑轼这时已缩回脑袋,凭窗下望的就是曾渔,船头持篙人嫣然一笑,招手道:“曾秀才,下来,下来。”
持篙人当然便是张广微,已经定亲的张广微旧习不改,依旧不施脂粉道人装扮,仰面看到曾渔时那种笑容如春光般灿烂,少年老成的曾渔都怦然心动,问:“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
这条小船是敞篷船,除了船头的张广微别无他人。
张广微娇嗔道:“少啰嗦,快下来,我申时前就要赶回去的。”
曾渔转过头,羽玄道人和郑轼都看着他笑,曾渔问羽玄:“往哪边下去近?”
羽玄道人含笑道:“小道领曾公子去。”师叔祖张广微就在下面,羽玄不敢和曾渔称兄道弟了。
曾渔跟着羽玄道人下到吊脚房底层,底层是磨豆腐之所,有豆子、石膏混合着的气味,临河也开着两扇小窗,罗惜惜正倚窗与岸边船头的张广微说话,见曾渔下楼来,罗惜惜含羞施礼,退在一边。
曾渔朝窗外一看,张广微近在咫尺了,回头问羽玄道人:“难道跳窗出去?”
羽玄道人忍笑道:“不跳窗也可以,不过要绕一里路才能与小仙姑会合。”
河岸边的张广微也不顾其他吊脚楼的人看到,迭声喊曾渔:“快下来,快下来,就从窗里爬下来。”
曾渔笑道:“今日就有辱斯文一回。”掖好褥衫袍角。
羽玄已经搬来一架小木梯推到窗外,曾渔爬出窗顺梯而下,立定后才现左右吊脚楼都有人朝这边看,他这样子非奸即盗啊。
曾渔拱手道:“左右高邻,失礼失礼。”轻轻一跃,跳上张广微的小船。
曾渔在上清镇的名气比上饶还响亮,上清镇就这么一条长街,几乎人人都认得天师府的这位乘龙快婿,这时见到曾渔从黄老汉的豆腐房爬出来,无不诧异,待见到船头那个小道姑,众人便都释然,脸现暧昧神色——
曾渔一上船,张广微就把竹篙递到他手里,说道:“你来撑船,会不会撑?”
曾渔以前在石田丰溪渡口摆渡时都是让驼背艄公歇着他来撑船,当下接过竹篙,篙铁指天,雪亮的篙铁闪烁着光芒,问:“去哪里?”
张广微往西北方向一指:“就往下游去吧,省力。”说罢抱膝坐在船头,笑吟吟看曾渔撑船,嘴巴没停,先是问:“在罗惜惜家吃饱了没有,为什么不来府里用饭?”
曾渔道:“府里太拘束,反而吃不饱。”
张广微“格”的一笑,点头表示同意:“你不去正好,不然一时半会哪里出得来,我想见你就更麻烦了。”
曾渔一篙力老,提篙任小船在清澈春波上飘驶,侧头看着明媚阳光下张广微的笑靥,觉得这小道姑极可爱,微笑道:“广微小姐想见我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