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昨天她是在话里话外透露出来了威胁之意,说宫里的太监不能娶宫外女子的事。
她说得虽没有那么直白,但她想着温小婉是宫里出去的,还是嘉妃身边的大宫女,脑袋绝对不会那么笨的。她这么一说,就是提醒温小婉,在郡主名号和聂谨言两者中选一个。
薄太后仔细想想昨天和温小婉说话时,温小婉是怎么回答她的——温小婉说,那真是太好了,如今聂司公同我在靖王府住着。既是宫外,他就不能娶别的女子,那岂不是不能纳妾?太后娘娘,你真是太疼人家了。完全忘记她自己现在也在宫外。
薄太后当时就有了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但她并以为温小婉真是那么想的,还以为是温小婉拿出的话搪塞用的。
现在她瞧瞧温小婉和聂谨言拉在一起的手,她顿时明白了,温小婉可能不是装傻,她是真傻。
“聂司公的腿还没有好得太利索,但婉儿觉得聂司公在宫里深得太后照拂,昨儿白日婉儿在太后这里,又得太后一番教导,深深感念,昨儿晚上回去,婉儿和聂司公说了太后的教导,聂司公和婉儿都受益匪浅,这才一早跑来叨扰太后休息,定要谢谢太后教诲的大恩的,”
温小婉两辈子里,从来没有玩过此时这般娇羞的小鸟依人样子,用最轻柔的声音,学小红帽像狼外婆撒娇,她这道行短短这段时间,是得修炼有多高深啊——她是既琼瑶了,又哈利波特了。
“阿谨,”连着聂谨言都是第一次瞧见温小婉如此作态,特别是温小婉这一声‘阿谨’叫得……
聂谨言本是仰着的头,缓缓低下,身子不自觉地微妙扭动一下,只觉得周身皮肤,被什么东西窜过似的,麻麻痒痒有种特别滋味,但绝对说不出是好受来。
聂谨言心里快速地闪过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他宁愿听温小婉叫他‘死太监’,也实在受不了这一声柔到诡异的‘阿谨’。
薄太后更是如噎到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拿正眼瞧向温小婉,越发觉得眼前这丫头比她想的还要难斗,还要不可思议了。
在宫里,宫女与太监做对食,绝对不是什么稀奇事,却因着毕竟不是能如正经夫妻一般,说出嘴去,总是有些难听的,是以像温小婉这么大张旗鼓、引以为荣的,绝对是头一份。
温小婉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今天这座慈宁宫里,她才是主角,其他都是配角。
“阿谨,昨儿太后娘娘可是说了内出宦官不可与宫外女子成婚,你与我在一起,可不能纳妾了,要不……别说我了,太后娘娘定也不饶你,是吧,太后娘娘?”
温小婉眨着无辜娇楚的眼睛,无比真诚地望向皇太后薄氏,皇太后薄氏只觉得嘴里发苦——她什么时候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了啊。
聂谨言依然沉默无语,瞧着温小婉的眼神里,却有阻挡不了的宠溺,这死丫头,好不好的提什么纳妾?
别说他如今这般,就是真的……真的家未逢难,他们聂家也有规矩:正妻二十年入门无出才可纳妾。
聂家祖宗为防聂家子孙贪色,才定了这个规矩。这就是间接把聂家男子规定到了无子方可纳妾,否则,绝不允许纳妾的地步。
而他如今这副模样,是娶谁都不会有儿子了,他要妾做甚,就是没有这规律,他今生有温小婉足矣。
在温小婉表面柔情似水、内里火辣辣的注视里,聂谨言配合道:“这是自然,谢太后千岁关心。”
聂谨言的态度永远是严肃庄重的,哪怕是配合着温小婉,也表现不出温小婉想要的那个样子来,至多只是双颊一红,薄唇微弯罢了。
但哪怕仅是这一点点微妙的动作,还是被薄太后看了过去,刺到了心里。
聂谨言是在她身边看到大的,聂谨言有什么表情她一清二楚,哪曾见过聂谨言有脸红的时候,那嘴角弯的像一弯轻快的月牙,眉梢眼间,都是喜不自胜的神色。
若不是亲眼见了,薄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聂谨言竟然和这个婉儿有了真情?他是入宫为宦,他不懂吗?
薄太后忽有一种十分失策的恼意,她当初真不应该把聂谨言从宫里派出去,还派到靖王爷的身边,叫着那起子人遂了心意,可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会有人对聂谨言用……用美人计啊?
这……,这也太出奇招了吧——她是小瞧了皇上吗?
偌大个慈宁宫正堂里,皇太后薄氏坐在热坑上,端身坐着,手腕上挂着的那串黑檀木佛珠,都因为她整个人身体的僵硬而僵硬起来。
皇太后薄氏身边站着她最得力的使用嬷嬷田嬷嬷,刚刚也是她把聂谨言和温小婉领进正堂来的。
这一路来,聂谨言和温小婉的手都拉在一起,田嬷嬷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心里鄙夷得很,聂谨言也是坐在慎刑司主位的,怎么竟也这般无皮无脸起来,大庭广众之下,也好意思和个女人手拉手地走一路。
聂谨言是真不好意思的,但温小婉十分好意思,她若不好意思,能拉着聂谨言和她穿一个色系的衣服吗?
就是这一身桃花粉的衣服,在他们恍一进堂时,逼得皇太后的那双老眼,绽出一丝精光的。
温小婉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和聂谨言一起给皇太后行礼时,很小女儿家的温婉得体。
来太后这里,她和聂谨言这样的身份,看座是很难的——一个在太后眼里本来就是奴才,一个哪怕新封了郡主,出身仍逃不过奴才。给他们这两个人看座,太后会觉得太自降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