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愿,可他与梁佩秋有了疙瘩,心头总归不畅快,再加上这段时间她时常早出晚归,满城皆是她和徐稚柳的故事,故事里的他们相见恨晚,旗鼓相当,她虽不是安庆窑的少东家,却也当得起湖田窑的少东家另眼相看……
他即便捂住耳朵装聋作哑,也总有声音传进来,言说着他们这样或那样的故事。
故事里没有他。
没有一点他的影子。
便是在那样手足无措的伤怀中,一次他在婉娘的相陪下喝了大醉,整个人稀里糊涂的,不知怎么回事,醒来时婉娘就在身侧。
婉娘见他醒了,羞涩地卷过薄被。虽只一瞬,但他看到了薄被下的身躯,玲珑有致,不着寸缕。
他当即意识到什么,落荒而逃。
事后张文思找到他,提起婉娘,欲言又止,王云仙愈发肯定那日对婉娘做了什么,心下十分愧疚,更想救她于水火之中。
只是,想要为婉娘赎身,需一大笔银子。
纵然王云仙有些家底,也经不住他三天两头地往外撒,不是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身上每挂着个钱袋子,满着出去空着回来,为此没少招王瑜的骂。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婉娘既入了鹤馆,名义上就是“妓”,若被王瑜知晓,不光银子的事,他的皮都得脱一层。
故而他不敢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一个人悄悄瞒着,忍着,好几次噩梦中被吓醒,怎么也想不起那晚的经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为什么他会喝醉?为什么婉娘会……
“张大人见我实在寝食难安,就帮我想办法,他说有几位友人十分喜欢瓷器,想高价收购几件市面上没有的款,所以我、我……”
“所以你就偷了天字罐打算卖出去替婉娘赎身?”
梁佩秋打断他的话,“你有没有想过此事败露,师父会怎么想?”
“不会的!”王云仙口吻笃定,“张大人的好友都是外乡人,他答应帮我安排好,悄悄运走,不会被发现。”
“那你可知张大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王云仙一愣,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梁佩秋欺近一步。
“你可知他曾想要高价收购钧窑红,被师父婉言谢绝?你可知他曾经放出风声,谁能取来钧窑红,就许以万金?”
“不可能!”
王云仙脚步猛一顿住,迎上梁佩秋的目光,“张大人从未和我提起过钧窑红。”
梁佩秋似是无奈地笑了,师父为人老辣,怎生个儿子如此天真?
“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张文思伙合婉娘给你设计仙人跳,诓骗你,利用你,为的就是钧窑红!”
梁佩秋步步紧逼,“你今日敢偷天字罐,明日不就敢偷钧窑红吗?”
“不、不是这样的,张大人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那他是什么人!”
她高声喝止了他。
王云仙震惊地看着她,似不敢相信面前这人竟是与他相伴数年的好友。她从未这么大声跟他说过话,也从未用这样复杂的眼神审视过他。
她向来隐忍沉默,龟缩一方火炉里,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又如此明亮?
王云仙的心瞬时揪成一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