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湖田窑和太监走到一处,安庆窑这个万年老二就受忌惮,要么也学湖田窑找棵大树好乘凉,要么就乖乖认怂给太监当牛做马。
这时候夏瑛来了,可不就是一场及时雨吗?且看他的行事作风,多少人关上门来啧啧称奇,都说景德镇瓷业有救了!夏瑛就是民窑的救星呐!
安庆窑也不例外,逢几口窑连连爆青后,上到管事下到跑腿的小厮都开怀,王瑜亲自巡窑发了一波赏钱,回到家还乐得合不拢嘴,张罗摆了一桌佳肴,让梁佩秋和王云仙作陪,好生喝上一杯。
酒过三巡,王瑜酒意上头,口风不比平日紧,梁佩秋随便一问,他就将近日打算都说了。
“看镇中形势,夏大人应是铁了心整治不良风气,这对民窑发展是有利的,只是这么一来,和太监那头就有了冲突。这几日张集窑、泸定窑,昌南窑,还有几家民窑的管事都来找我,我们私下议论过此事,怕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到时候真闹起来,我们这些个民窑不得不选择一方站队。”
这在景德镇亦不算新鲜事,过去杨公在时,和安十九就是分庭抗礼的局面。只是杨公处事温和,安十九后来居上,彼此都有收敛。
不像夏瑛,初到景德镇就大刀阔斧搞政绩,一应歪门邪道直接铲除,也不管背后有哪些个官老爷或地方士族撑腰。
他这一幅头铁不怕死的气性,还真唬住了不少人。
估摸安十九也没料到,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等他缓过劲来,斗争迟早要登场。
王瑜一向居安思危,早前既想过和湖田窑结盟,如今自然也有算计。左右不可能为太监卖命,一则是为了安庆窑的名声,二就是为他自己。
他性格偏向守成,不易激进,自诩和徐忠不一样,徐忠为了壮大湖田窑可以无恶不作,他至少还有点血性。
哪怕就为死后不被祖宗指着鼻子骂子孙不孝,也不能和太监朋比为奸。
这要传了出去,岂不是奇耻大辱?!
张集窑,泸定窑都是和安庆窑合作密切的民窑,万事以王瑜马首是瞻,是以他们已然商议决定,只要夏瑛需要,他们就会出面,届时与湖田窑走到对立面,正好一分高下。
王瑜喝到兴头上不免多说了几句,梁佩秋知道他是真的高兴,以安庆窑如今的包青率,已经和湖田窑不相上下。加之黄家洲事件后,徐稚柳获骂名无数,湖田窑在民间威望骤减,这是安庆窑上位最好的时机。
有了夏瑛这道东风,更是锦上添花。
不过,这却是梁佩秋不愿看到的局面。
“师父,安庆窑不是向来保持中立,不参与政斗的吗?”
“时势造英雄,先前不参与,是因为时机没到。如今湖田窑一家独大,若再放任不管,安庆窑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可能商人都有几分赌性吧?在当下时局里,若不出手,怕只能随波逐流,可一旦出手,说不定就有翻身称王的可能性。
可是……
“假若公然支持夏瑛大人,恐怕会被太监视作出头鸟?”
“有张集窑,泸定窑冲在前面,这一点好徒儿大可放心。”
“那这岂不是……”
“佩秋,成王败寇,谁都得认。”
王瑜嘬了口酒,掀起眼皮瞧她。
此时已然夜深,风捎来凉意,梁佩秋不觉皮肤颤栗,在弥散的酒气中哑然失声。
“退一万步讲,即便不与夏瑛大人联手,以徐稚柳如今的做派,吞并其他民窑不是早晚的事?”
商场如战场,黄家洲不提,瓷税,捐票等都是直接影响瓷行发展的重要举措,徐大才子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借着太监的势在三窑九会走了一圈,乾坤落定。
“他已经把手伸到三窑九会,再往下,民窑失去话事权,被牵着鼻子走,安庆窑作为和湖田窑竞争最大的对头,你觉得徐稚柳不会向我们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