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取消窑禁,避免柴价疯长,一家独大等现象,令各大柴行公平竞争,不得为哄抬柴价而祸民之事。
二、实行按劳分配制度,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相应调整窑工人数,削减不必要的开支。
三、缩短窑弄,严禁为瓷器增量而不断扩大窑弄,致使窑蓬倒塌等事故,严控窑弄、窑蓬等尺寸,务求科学。
四、成立陶业监察会,统管三窑九会,凡举报者,皆有赏罚。
……
以安庆窑为试点,开始全面实施新政。有王瑜和各大民窑、坯户的拥趸,革新大行其势,如火如荼。
人一旦忙活起来,许多事情就也无力考究了。
一个月后,新政初见成效,成立陶业监察会也被提上日程。
所谓监察之责,过去一直由各行当的“街师傅”来负责,而这些“街师傅”,也多是各大民窑、坯户的入幕之宾。双方各行雇佣关系,以金银为饵,上行下效,狼狈为奸。
而今,夏瑛要组一支全新的队伍,要求监察人员清正廉洁,有御史之风。首要一点,即要懂瓷,且独立于景德镇商帮以外,与三窑九会素无瓜葛,能行纠察之责,无裙带相连。
为人公正,深明大义。
招募令一出,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同一人——安十九。
这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无疑都是夏瑛对安十九的一次碾压式制裁。
湖田窑是民窑龙头,安庆窑为百采先驱,两家打擂台,表面上是商业竞争,实际上投到景德镇这弹丸之地的上空,是不死不休的党争缩影。
走到这一步,本不是他们所愿。
然走到哪一步,都是一望无际的潭渊。
这段日子里,因改革来势汹汹,巡检司动辄配合县衙镇压暴力游行,进进出出没个消停。难得今儿个太平,到了下值时辰还没被征调,吴寅松了口气,张罗兄弟们一道下馆子,犒劳他们。
连日奔波,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眼见着没了油水,一个个皮都松了。
“好在那劳什子的选举告一段落了,再不消停,老子媳妇都要跑了。”
“就是说呀,屁大点地方,事还不少,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且说这些个窑口打官司,干我们何事!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至于吗?”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那是借着选举闹革命呢,地方百姓命大过天,新政要真真儿能走下去,才算真的消停,否则……嘿嘿。”
“没来之前当真是没想到,这地方民风竟如此剽悍。”
“走走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儿老大请客还说什么废话?谁跑得慢谁今儿值夜!”
说着,一帮壮汉你追我赶跑出巡检司衙门。
吴寅是京中子弟,家学渊源深厚,家底更是厚得没边,回回请客都要脱层皮,一桌子浓油赤酱并几大坛女儿红,一群大老爷们不喝得找不着北绝不散场。
正闹腾呢,人群中不知是谁忽而喊了声:“那不是王大官人吗?”
“哪个王大官人?”
“还有哪个?王八的那个王呗。”
一水的老爷们停下筷子,暂饮美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时笑出声来。
吴寅被捧在上首,翘着二郎腿,正往嘴里扔花生米,寻思寻思也跟着笑了。只他不比这些个莽夫,多长一个心眼子,顺势朝喊话人的方向看去,只见巡检司的老对头——原张文思身边第一狗腿王进,正停在一间铺子门口,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尔后一把掀开门帘,闪身入内。
须臾间,雁过无痕,彷如什么都没发生。
吴寅动作微顿,尔后一个翻身。
“你们先吃着,我出去方便一下。”
“老大,旁边巷子可深着,你别方便方便着走岔了,误入百花丛中。”
粗汉子们荤笑起来,挨个打趣顶头上司。
吴寅这人没官架子,哼笑着朝老爷们丢去个眼神,嘴角微抿。下了楼,经那铺子门前状若无意地走过,旋即一个闪身,像只黑猫,无声无息地跃上屋脊。
王进这厢进了门,哪里想到身后还跟着一条尾巴,穿过院子,从后门出来,进而下到昌江沿岸一条小船上,穿行在不断往来的船舶中,最终三绕两绕消失在江心。
吴寅站得高,看得远,却仍被这人绕了个头昏脑涨。
直到王进消失在一处,他才翻身落地,四处打探一番后,朝着某个方向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