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令瓷是皇家瓷,办好了名利双收,多少人抢破脑袋和御窑厂搭烧。似安庆窑般窘迫的毕竟少数,其他家不应,必是名利里少了哪一项。大人,说句实在话,如今年头活着尚且不易,老百姓拼死拼活为的就是一个温饱。若这都做不到,还谈何声名?”
安十九微微侧目:“这倒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些肺腑之言。”
“大人是朝廷命官,政务繁忙,若非必要,我和您说这些,岂不辱您的耳?。”
安十九笑:“你不必阴阳怪气,我什么样子你不清楚吗?话本里都说,我是比潘相还心狠手辣的贪官,是朝野内外人人得而诛之的阉狗。这劳什子的民间疾苦,与我何干?”
梁佩秋原想试试怀柔,不想安十九病入膏肓,听不得半句警世名言,遂果断换副嘴脸:“那我和大人说说银钱的事。要解决冬令瓷的困局,就一个字——钱。”
安十九来了兴趣,支起半身:“此话何解?”
“三窑九会自成立之初就定下门槛,所有入会者皆要交足会费,且每年都要交。这笔费用将用于瓷业建设,需众家同意才能取用。我日前看过了,累积至今,那是笔不小的数目。”
安十九目中精光毕现:“足以垫付冬令瓷所需的全部耗费?”
梁佩秋略带迟疑地、又肯定地点头。
安十九狂喜不已,径自站到榻上,双手撑在窗棂上,似窥见那道黑夜里的光。然只一瞬,他的肩膀再度垮塌下去。
“如此一来,岂非人人都知御窑厂没有银钱了?”
这是必然的结果。
三窑九会囊括安庆窑、湖田窑、昌南窑等古器、灰可器造器业,还有九会下辖脱胎、二白釉、青釉、四大器、四小器、酒令盅、七五寸等特定行当,人员分布之广,人际关系复杂程度可见一斑。
一旦调用这笔钱,必要有说得过去的名头。有了名头,就要传播,凡经传播,必有夸大。
让老百姓知道御窑厂没钱这不是大事,若让老百姓以此为开端,妄议朝廷没钱亦或江西有大贪官,这可就是大事了。
安十九宁愿割肉也要先压下此事的目的,就是为了杜绝消息外露。
这一计不成,安十九揉揉眉心,愁苦万分:“可还有什么名目正经得当、不会惹人起疑的办法?”
梁佩秋摇头:“没有了。”
安十九唉声叹气。
梁佩秋也坐不住了,起身在屋内来回打转。安十九被她走得心烦,叫她去外面整些糕饼果子。梁佩秋领命而去,在廊下和周元说话。
周元先还听到里头有大动静,不由揪心。看她全须全尾出来,忙上前打探。梁佩秋摇头示意无事,点了几样糕点,又叫一壶酒和几样小菜。
旁边的护卫见状,抢着去办了。
周元和她对视一笑。
这会子谁都不想当门神,上赶着找不痛快。护卫也是人,站了大半宿早就困乏,去厨下跑了一趟精神振奋。
梁佩秋远远见人提着篮子走了回来,脚步轻盈似出游的鸟雀儿,经游廊时,她忽而一拍脑门,似想起什么,不等护卫将提篮给她,一阵风似的卷到安十九跟前,喘着气道:“大人,我、我想到了!”
安十九被吓一跳:“什么?”
“有一个名目,名正言顺合情合理,且不需用到会款惹人起疑。”
“快说!”
安十九急不可耐地从榻上翻坐而起,双手扶住梁佩秋的肩膀,满怀希冀地凝望着她。只听她嘴唇一开一合,安十九的手不自觉用力,捏得她肩骨咔咔作响。
他不由叱问:“你再说一遍!”
梁佩秋没有丝毫犹豫地重复了那句话。
“成立陶业监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