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现实一角;
第67章67八辈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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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二岁遭难后第一回意识到我得寻活挣钱,虽说谈不上养家,好歹得供给自个和病中老弱的活命。当年他们大多在冬雪里咽气,剩下两三个体格稍壮健的也没能撑过初春倒寒。
我能与残有余温的尸身相拥,熬过雪融尽等春回暖,从重昏厥重醒回,是侥幸被好心人所救。
重板裂断坠压脖下躯身,指尖触及旁人的血滩尚温,残缺的我囿于天灾困陷人祸,咽喉间堵塞的血淤碍妨回应搜救队伍若远即近的高喊。
睡醒映进眼廓的木梁曲转扭弯,耳畔嗡鸣渐渐消弭,刃发黑的菜刀剁板的重声盘桓。
我掀开厚被,套件羽绒长衫和加绒暖鞋,拖步子往于错的小单房走。扶墙走到半路后觉于错前夜发病,周教晨背着同我连夜下山入院治疗。
医院病房里由周教晨和我轮流守夜,昨晚周教晨一夜没回,我暂借住韩檀十年前有眼力买下的城中近医院的独栋房。四点五点天还未抹亮,韩檀出门早锻炼,用过早餐自乘地铁上工。
这房底层的店面租给外地生意人开些店铺,专卖些廉价热温的吃食给进城看病浑身冰碴雪渣的远来人,还特别制些精致或有巧意的售给厌倦医院食堂的粗饭淡粥和探病的亲属朋友。
做小买卖的怀颗剔透的心眼,棕黑的眼珠转溜地抓医院各大小门出入的人流。衣厚色暗满脸胡茬的务农人倚坐在惨白的雕塑前抹眼睛,排不上专家号拿不到床位住不进院的想法子找门,踩高跟俏短裙大眼红唇的女人挽着西装款款皮鞋锃亮的男士拎着花果篮挤进临界超重的电梯,白褂方帽的医生护士夜深才肯疲倦地现身,问店家要些留闷的吃食。
冬里患得慢疾难治,于错三岁突发的怪病愈的差,每年入冬寒返暖必复发两回,内服药暂压着根,总还得给半山腰建屋的韩檀打通电话,请他帮忙喊辆肯载人下山路的矮盘车。
深山里薄雪冬留长嫩芽春返晚,夜雪息歇,早间晨清落点雨冻挂瓦檐边,墙缝门裂溾浽脏垢淀积凝,谁家散养的三花猫伸展四肢,懒倦地蜷身眯眼晒初破阴的暖阳。
八点缺两三分,少设的座位稀落地坐些陪过夜的家属或赶早车没来得及填肚的看病人。
我问家网上外卖评价尚佳的早餐铺要两袋甜咸豆浆、一碗清淡的皮蛋肉粥、一篮八个的小笼葱肉包和大而扁的苞菜笋丝包,全塞大袋里趁冬冷人少带进住院楼。
甬道等电梯的五六人皆提着早餐袋,黄服蓝装的外卖员刷着手机页面。电梯自十来楼下来层层暂留,于错的病房安排在南六楼双人房,我转向楼梯道,想不过爬楼几分钟也省力,算下时间无差。
楼间格子衫白裤的瘦男人搀扶着披着大衣拖大肚的长发女人轻声谈论肚中孩子性别,鬓角黄白的老拐抓着扶梯好半会走一步,怀抱小脸通红哭喊的婴孩的母亲忍着泪冲下楼,我全当过路少看少睬。
白墙漆皮剥落掉堆在墙角,走廊四通,我边走边看门上的房号。清洁员工拖拉大抹刷洗白花地瓷砖缝里出流的血渍,前台粉衣的护士接耳私语,查房医生领着群医学实习生进出病房。
周教晨侧立在七道的十二号病房门口候我。我把早餐递给他,在门外挤了点消毒液抹全手。
于错的病床靠窗,蓝白条纹的帘子隔开临床。临边的床铺被褥扭堆,粘着血跌落在地。床侧的矮柜上的汤水还腾着热气,瓶瓶罐罐七歪八倒。
「外出血,送去抢救。」周教晨拉拢围床的布帘,坐上软皮凳取掉外袋,挑了塑料勺,扳开粥盖,「下次我做,外面的饭菜不好。」
「行。」我捡了只扁大的菜包啃嚼,吸管戳破袋喝了口加白糖的甜豆浆,倚搭拦腹窗坎,不想追问不相干人的事尽快解决手中餐。
菜他买,饭他做,有便宜谁不乐意占。
于错未消幼嫩的颊面缩进,近年节在家好吃好喝养增的血色消无了,他半耷着眼皮正躺。常放衣衫领口里的细链坠银十字氧化发暗,左手背发青的静脉管吊着留针,冰凉的混杂或清澈的药水滴滴往他的血管中灌。
他微轻地张合唇,没吐出半个字。
「我看看,」我让周教晨让开些,弯腰双手握住他发凉的手,「好点没。」
药液不断地输入吸走身体的温热,我轻捂于错的十指也难暖和,「教晨,他在失热。」周教晨即倒掉凉了瘫在桌的热水袋,重灌新烧的热水塞进于错的被裹里,又掏出个小的手捂袋放进于错手底。
开裂的瓷砖蒙层湿漉,南方不设暖气医院却总开制热空调。热风舒缓地吹鼓,我觉着病房里闷热,要到走廊透气。
「郎中也住在这院,在北楼。」
「行。」
往后临床染血的被褥床单被抱到洗衣房清洗消毒,亲人挂泪收拾盆冠离院。据新住进病房的主任亲戚的姊妹讲,这床的前病人十五六岁怪病突发早折,自家兄弟小病小灾紧接睡这铺床犯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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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一打听,周秉早八点领帮实习生查房还没回,白天安排三场简单的小手术不接诊,夜里在南楼值班。我倒是记得徐觉前阶段说进入实习期,地点市医院,只不知道跟的哪位。
白日周秉忙接诊,早前当过医,晓得何等忙碌。
摁笔书写难辨的行字,容笑着递给捂痛处或不适低吟的病患其家属。得亏性子耐得嘱托注意事项,对高声的吵嚷充耳不闻,简略地回答毫无医学常识的各种奇异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