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的缱绻缠绵,生死不渝,无论使人如何颠倒沉迷,到头来仍像生命般只是一场春梦。师妃暄追求的是某一永恒而超乎徐子陵理解的目标。
徐子陵发呆好半晌后,缓缓道:“我忽然觉得很轻松开心,感到不论是什么心事,都可拿出来说给你听,而妃暄你则不会怪我无礼。我徐子陵只是个凡夫俗子,像一般人因感到生命的无常,美好的事物错过就永不回头,遂因骤闻妃暄决定返回静斋一事后,不顾一切的向妃暄提出这连自己都感到过份的要求,哈!可是我却没有感到后悔。”
师妃暄微笑道:“当然不用后悔,除师尊外,徐子陵你是我在修行之道上最深刻的遇合;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妃暄走时,不会向你道别,因为妃暄不想我们间有个刻意的分离,如你所说的一切顺乎自然,有若天成。”
徐子陵洒然笑道:“既分离过一次,当然不须另一次,希望我不是那永远骑在骡背不知下骡,更不晓得要找的东西就在跨下的呆子。妃暄你曾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一片回忆,没有这段回忆,生命只是空白。”
师妃暄喜孜孜的道:“子陵的话很动人,妃暄会铭记心中,就如佛经禅偈,还记得蝉虫鸣唱的事吗?既可以是茄,也可以是蛤蟆;可以是骡,可以非骡。妃暄可否贪心点,再托子陵另一件事。”
徐子陵隐隐感到师妃暄下定决心,随时会告别尘世返回静斋,再不踏足人间,欣然道:“只要不是迫寇仲放弃争霸大业,我必尽力为妃暄办到。”
师妃暄秀眸射出令徐子陵心颤的深刻感情,缓缓道:“请好好照顾石青璇,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徐子陵愕然道:“妃暄这么说,是否认定合我们和祝玉妍之力,仍没法除去石之轩?”
师妃暄目光缓缓扫视围林内的花草树木,它们在朝阳斜照下投在地上的阴影,秀眸异彩涟涟,使人联想到她那高逸出尘的内心世界,深情的道:“在敝斋山门入口处的牌坊有一对对联,写的是‘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妃暄不知为何要告诉你,但却觉得想你知道。或者是因妃暄再没有什么可倾诉的事。”
徐子陵长身而起,一揖到地道:“感谢妃暄,我徐子陵绝不会有负所托,今晚办不到的事,终有一天徐子陵会给你办妥。”
说罢洒然而去。
师妃暄平静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寺院的行廊尽处,香唇逸出一丝动人的笑意。
寇仲把宋师道迎入南厅,心中想的却是尚秀芳。
虽有徐子陵屡次提醒警告,可是当见到尚秀芳后,他再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烈瑕只是个引发燎原大火灾的火种。可达志显然也像他般不济,故而两人才有合作对付烈瑕的行动,想想也觉荒谬。若给徐子陵晓得,不被他责难才怪。
他感到正徜徉于险峻高崖的边缘,一个不好,就会失足掉下万丈深渊。
坐好后,宋师道喝着寇仲奉上的香茗,道:“我费尽唇舌,始能勉强把君嫱说服,她要和你们两人三口六面的谈一次。照我看她该是有条件的,你最好和子陵商量妥当后才去见她。”
寇仲道:“时间地点如何?”
宋师道道:“正午外宾馆,我会出席作你们间的缓冲。”
寇仲苦笑道:“只要不是迫我们自尽,我们只有乖乖答应的份儿,哪有资格和她讨价还价。”
宋师道叹道:“问题若这么容易解决当然皆大欢喜。只是你们要找的深末桓夫妇,有极大可能确托庇于韩朝安翼下。”
寇仲一震道:“你老哥查到什么呢?”
宋师道道:“我一向看不起凭武力掠夺的人,故与韩朝安没什么话好说。昨晚我暗中留意,韩朝安所居的一座宾馆,确多出一批不懂说高丽话的生面人,其中还有个相当冶艳的女人。”
寇仲心中叫苦,深末桓乃是他们不能放过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与傅君嫱和解?叹道:“韩朝安与傅采林究竟是什么关系,以傅采林的名声,怎会容许弟子与马贼同一鼻孔出气。”
宋师道道:“严格来说,韩朝安并非马贼,而是海贼。”
寇仲愕然道:“海贼!”
宋师道道:“这要从整个朝鲜半岛的形势说起,半岛上有三个国家,就是高丽、新罗和百济,自杨广三征高丽惨败后,半岛上的国家自身间展开变化无常的复杂斗争。新罗王金真兴是类似拜紫亭既有野心又雄材大略的君主,力图统一半岛,故不断扩张。新罗位于南部偏东处,占有汉江口之利,遂大力发展海上贸易,主要与中土沿岸名城大做生意,使国力大增,惹得居半岛南部偏西的百济和国力最强占据半岛北部的高丽联手对付他。韩朝安就是高丽王高建武派出来专在海上拦截打劫新罗商旅的人,目的是破坏新罗的经济。”
寇仲恍然道:“我明白哩!高丽这么支持拜紫亭,除了是希望有个强大的渤海国作她和契丹和突厥间的缓冲,更须在新罗与中士间取得贼船维修和补给的海口据点。唉!真令人头痛。”
宋师道分析道:“新罗一向是亲中土的,现在中土大乱,新罗失去依靠,若非有金真兴支撑大局,早给仇视汉人的高丽和百济瓜分。不过高丽本身并非没有内忧,近年在高丽以东倔起的一个地区大酋叫盖苏文,外号‘五刀霸’,高丽王高建武也要忌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