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荣达大押幽静的内堂,徐子陵在上他到长安后的第二课。昨天主要是听荣达的主持人陈甫说及平遥的风土人情,生活习惯,顺带学他的平遥口音。在语言上,徐子陵和寇仲均是有天份的人,突厥话能很快上口,带些乡音的话自然难不倒他。
圆桌上放满“质钱帖子”、“钱票”、“账簿”一类典当业的东西,看得徐子陵眼花缭乱时,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陈甫道:“我们典当业可以四个字来形容,就是以财生财,将财富放贷取利,凭高息赚钱,可以信用借贷,或以抵押放贷。抵押品由动产例如珍宝玉石,至乎不动产如房舍地契,甚或人身作抵押。”
徐子陵一呆道:“怎样以人身作抵押?若没有钱还,难道可将人卖掉吗?”
陈甫身材瘦削,生就一副马脸,五十来岁的年纪,相当高的鬓角有些花白,态度友善热诚,闻言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压低声音道:“欠债还钱,没钱可以工作还债,若抵押的是标致的娘儿,更可卖入青楼。不过我们长安荣达绝不会干这种事,但在乡镇偏僻的地方,我不敢担保言种事不会发生。在你情我愿下,官府很难干涉。何况我们开当铺的,首先要打通官府的关节,一方保持低调,一方只眼开只眼闭,大家相安无事。”
徐子陵听得信心陡增,只是这以人作押一项,对香家己有莫大的吸引力,等若以后可公然作人口买卖。皱眉道:“典当业究竟是怎样开始的?”
陈甫轻描淡写的道:“典当业于南北朝时大行其道,源于佛寺的寺库制度。”
徐子陵愕然道:“怎会和佛寺有关?佛寺岂能干敛财的勾当,不是与出家人的四大皆空有违背?”
陈甫微笑道:“出家人不用吃饭吗?寺院通过各阶层的布施,积聚大量财富,为维持众多僧侣的生活,进行各类宗教活动,维修和扩建寺院,凡此无财不行,于是想到这以财生财的法门,凭放贷取利。”
顿了顿续道:“至于有否违背佛门的本意,就非我所能知。不过至少佛教经律中的‘无尽藏’有‘生息不已,其利无尽’,‘尔时六众当种,种出息,或取或与,或生或质’的记载,令僧侣可安心放贷得利供佛,法,僧三宝之用。”
徐子陵听得耳界大开,问道:“这样一个赚钱的行业,竞争一定很大,司徒福荣凭什么能脱颖而出,成为全国最大典当业的老板?”
陈甫欣然道:“这方面谁都要佩服大老板,他之所以能这么成功,皆因推出‘谷典’和发行‘钱票’两门新的生意,谷典并不限于米粮,而是广及其他粮货,这特别受农村乡镇的欢迎,试想可以粮货换钱,虽然价格比直接买卖低一大截,但在方便和应急上却非其他贸易方式所能比拟。”
“至于钱票,对经商者可说是一种恩赐,方法是由当铺签发换券,代替货币在市面上流通,随时兑现,我们则赚取‘贴水’。”
徐子陵明白过来,难怪说典当业最重商誉,所以香家或在财力上能超越司徒福荣,却因与青楼赌馆画上等号,又有贩卖人口的背景,随时会遭为政者扫荡封闭,谁肯信他们发行的“钱票”。
愈清楚典当业,愈有把握令香家上钩,皆因此乃香家可藉以施展“变天换日”大法的千载一时良机。
陈甫道:“好哩!现在轮到公子深入了解我们的经营和运作手法。”
徐子陵心中苦笑,只好强迫自己振作精神,专心聆听,为扮好司徒福荣努力。
在皇宫的书斋内,一身龙袍的王世充看罢窦建德的密函,递给坐在右下首的王玄应让他也过目,皱眉道:“窦建德为何要助我对付李世民?”
寇仲尚未回答,王玄应边看窦建德的信函,边头也不抬的冷笑道:“说不定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哩!”
寇仲立即心头火发,正要拂袖而起,坐在寇仲旁的王玄恕忙接口道:“现在夏王与我们大郑唇齿相依,洛阳若失陷,下一个……”
王世充截断他道:“洛阳怎会失陷?李世民一向善于后发制人,薛举父子和宋金刚就是这么败在他手上。我今趟就以彼之道还治其身,当他久攻不下退兵之时,就是他全军覆没的一刻。”
寇仲虽对王世充绝无好感,却不得不承认这是应付李世民大军的正确战略,问题是郑军能否坚守到那一刻。
王世充目光闪闪的盯着寇仲,没有立即说话,王玄应则把窦建德的书函毫不尊重随手扔在旁边几上,脸含冷笑的瞧着对面位于王世充左首的寇仲。王玄恕无奈苦笑,默不作声,书斋内充满一片难堪的气氛。
蓦地王世充仰天长笑,道:“少帅如此着紧我大郑的事,我非常感激,若李世民提早一年来攻,我或会手忙脚乱,可是经过整年备战,我有十足把握打这场仗。现在我洛阳兵精粮足,只要能守到冬天大雪之时,哪到李世民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