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潮生捏着筷子笑了一下:“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自带流量?”他摇了下头,“温林是倒霉,但被拎进刑侦队也不算冤枉。何谈昭雪?”
唐小池坐在办公室里,没太明白这两个人打的机锋:“所以她到底说没说?”
叶潮生看他一眼:“没说,不过也算是说了。”他转向许月:“她一出门就急匆匆地打电话,多半是想验证我说的话是不是真实。”
许月顿时了然:“能查到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吗?”
唐小池一听就犯难了:“这个有些困难了……找运营商查,咱们还得先按流程交申请,但这个温丛……”
叶潮生摇摇头:“这个对目前的案情也没有什么帮助,先放下,把精力集中放在凶器上。回来的路上,我给廖局打了个电话,调了几个人过来帮忙摸排。”
他话音刚落,汪旭就领着几个人进来。
汪旭见到他们格外开心:“本来我想来廖局还不大同意,马副帮我说了两句话,说我现在留在上面也没什么用了,不如下来给你们帮忙。”
唐小池走过去,搂住他的肩半开玩笑:“我看你是想下来偷懒。不过你点儿背了,这边也要开始加班了。”
“我按照两个现场,做了个初步的侧写。”许月拿着资料,“两个现场都保持着高度的洁净,没有任何厮打的痕迹。说明凶手是个非常谨慎的人,筹谋周详。这种人不会随手抓起一把刀来做凶器。为了保证能一刀毙命,他会选择最称手的,最熟练的工具。考虑到这把刀的特殊性,凶手应该有过在日式料理店,或是相关场所的工作经验。”
“他的性格可能很寡言,更喜欢独立工作,非常守时,会给共事的人留下可靠而有效率的感觉。”
叶潮生拿出来几张照片,都是胡法医拿来的样刀照片。
他把照片发下去:“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凶器形制。”
“凶器的摸排范围暂时被圈定在海城市内的所有日料店以及相关的鱼货供应商。”叶潮生将人分成几组,分别安排出去,自己也带了两个人,匆匆离开。
摸排的人马一走,刑侦队办公室里又空下来。
汪旭才接手案子,对这些模糊又繁复的细节充满困惑。
他站在白板前,指着康明的尸检照片,问:“许老师,如果凶手有把握一刀就能把人杀死,为什么还要再补一刀?”
许月正在整理往年未破的那些割喉案的细节。他闻言停下手里的事,想了想,说:“不是每个行为我们都能找出原因来。有时它们可以解释,有时可能只是由一个并不关联的微弱因素而促发。”
汪旭有些小心地说:“我只是有些好奇。因为上午唐哥说找的是一刀致命的割喉案,但这个案子里,明明捅了两刀啊。”
许月皱了下眉,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用一把昂贵的,并不常见的,而且时时需要保养的刀来杀人,除了之前提到的原因,还存在另一个原因,我刚才当着他们的面没有说。”
许月站起来,走到白板前。
汪旭看着他:“是什么?”
许月摘下一张照片,说:“仪式感。”
照片里是血迹四处飞溅的起居室。
“屠宰也曾经是一门代代相传的手艺,在屠宰机器和流水线被发明出来以前。”许月淡声说,“怎么制住牲畜,从哪里下刀,怎么割断肌肉肌腱和血管,要用多大的力气,怎么防止牲畜反扑,这都是要学习的。”
汪旭听得一愣一愣的。
“杀人就更难了。人有智慧,强烈的求生欲往往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人会说话,能沟通,绝大多数人的天性,令他们很难对同类的和求饶无动于衷。”
许月拿着照片看了又看,最后又挂回软木板上,继续说:“至于怎么下手,怎么快速地杀死对方,从哪里下刀效果最好,怎么避开飞溅出来的血液,怎么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下手——”
许月后退几步,看着将木板覆满的照片。
“这话我和你们叶队也说过。这些技巧不是与生俱来的,它们需要习得。”许月侧头看汪旭,微微笑了一下,“当然通常来说不太会存在蓝翔杀人培训班,或是新东方谋杀红宝书这种东西,但是他们被内心的欲望驱使,总会想方设法地去学习,去实践。”
汪旭站在他旁边,忽然生出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许月继续说:“对他们来说,杀人是一件非常不寻常的事,噢,当然它本来就不寻常,但和普通人犯下的一次性谋杀相比,还要更不寻常一点。更像是科幻小说里的未来人,可以通过营养液和补充剂获得能量,但还是渴求食物那样。”他说完了才想起来问一句,“你看过那种科幻小说吗?”
汪旭呆滞地点点头。他不知道为什么,听得有些发冷。他从来没有听人从这个角度去分许过那些连环杀人犯,就好像眼前的人真的经历过那种感觉一样。
“因为人类在精神上依赖食物,千万年来,通过口腔咀嚼食物这个行为代表了生存。没有坐在餐桌前,用餐具将食物送进口中咀嚼消化,就等于没有好好地生存那样——这就是他的仪式感。如果要好好地吃饭,不能用地上捡来的树枝,也不会用手去抓。”
他顿了顿:“嗯,当然也有例外。总之就是这样的仪式感。那把刀,就是他吃饭的餐具。如果要杀人,就一定要用那把刀那样才是一次完美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