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样一个优越纯净的世界里长大,几乎没有直面过恶意,在她的眼里,婚姻就是相扶相持,白头偕老。
善良的人总是从光明的一面观察人性,缺乏对恶意的本能思考。
回到市局时,他们碰上许月也从公交车上下来,正往局里走。
蒋欢又跑去问许月。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有爱,没有爱的婚姻,也不一定只是为了钱。”许月说,“看过《呼啸山庄》吗?”
蒋欢迟疑:“算是看过吧……”
许月也不戳破她,只给她介绍故事的梗概,说:“男主人公出身低微,他的青梅竹马却是个大小姐,最后嫁给了门当户对的贵公子。多年以后,这个男人衣锦还乡,青梅早已离世,于是他诱惑了那位贵公子的妹妹私奔,最后还生了一个孩子。你说他这样做是为什么?”
他不等蒋欢说话,便自问自答道:“他不是为了爱,也不只是为了报仇。如果要报仇,只要冲到贵公子的家中一剑杀了他,这事就了结了。但对他来说死亡远远不够。他想要证明自己已经不再卑微,更想要证明自己大权在握。”
蒋欢听明白了:“一个富家女被他征服,甚至不惜与他私奔。所以他勾引对方的妹妹,完全是为了羞辱那个富家公子?”
许月点头:“一个男人如何广而告之他已经征服了这个女人?最快的办法就是生个孩子。”
“所以,方嘉容当时和方丽清结婚生孩子,多半是为了报复方丽清的父亲,生孩子也不过是一种展示征服的手段。等到一切已成定局,方丽清对他就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于是他选择一走了之。这母子俩在世界上活着,就是他的勋章。”
叶潮生走在前面,听着后面两个人的对话,不由脚下一停,在台阶上站住:“秦海平改姓,改档案,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蒋欢脸色一黯,低头从叶潮生身边过去。
许月想喊她,被叶潮生拦住:“她是面子上挂不住,没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果然他们回了办公室不久,蒋欢主动拿着一张纸进了小办公室。
“叶队,这是从去年张庆业那个案子开始我和我师兄的联系记录,以及内容。”蒋欢递到叶潮生面前,“我能起来的,都在这了。”
叶潮生看她一眼:“想明白了?”
蒋欢没说话出去了。
叶潮生打通了黄峰的电话。
启明福利院的案子上下牵涉,从方利吐出来的名单看,饶城那里也有好几个分量不轻的人物参与其中。
当时黄峰扣着人不愿意给他们,多半是上面有人给他压力。后来郑望走了上层路线,黄峰这才借坡下驴,否则那天晚上马勤和蒋欢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脱身。
后来方利的妻儿被人带走,黄峰以惯性思维,认为一定是海城这边也有人伸手。但如果是为了让方利闭嘴,大可以通过这个在市局里的中间人向方利允以重诺。
而单纯地带走方利的妻儿,却只会起到反作用,逼得方利为了自保而开口。
局里也许是存在一个“内奸”,在向外传递消息,但这个人可能并不清楚自己正在泄露消息。更重要的是从对方的动作来看,所谓被泄露的消息,都是一些并不关键,也不详细的消息。
比如他们审讯方利的进度,比如蒋欢去饶城的时间。
市局里存在的那个“内奸”,可能和黄峰以为的大相径庭。
黄峰照旧是粗声粗气,听了叶潮生打电话的来意,便点了根烟,开始给他说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对母子被人带走以后,饶城市局出动人手到处找。后来还是老师打来电话通知警察,方利的儿子已经回学校上课了。
他们找方利的妻子来问,他的妻子只说自己是因为丈夫出事,带着孩子出去散心了。
黄峰不信她的鬼话,找了个借口把当妈的扣在公安局,叫了两个人去套小孩子的话。
小孩起先也不肯说,但架不住大人连哄带吓。
带母子二人走的是几个地痞流氓,把他们强行带上车后,就拿了一部手机给方利的妻子。方利的妻子和人说了几句话后,明显情绪缓和了下来。随后母子二人被带到市郊的一个民宅,他们就在那里呆了几天,随后自己返回了家中。
再往下就查不出来了,当时住在哪,流氓长什么样,一概说不清楚。母子二人又没有犯法,不能一直扣着,黄峰最后只能把人放了。
黄峰嘴里的烟燃到了底,他呸地一声吐了一屁股,接着说:“这事我后来一细想,哪有傻x会用这么蠢的激将法,他把方利逼急了能有什么好处?再说那群王八犊子根本就不怕方利张嘴。方利一张嘴皮子,警察没有物证,根本奈何他们不得。老子这才觉得,这他|妈八成是被人涮了。”
叶潮生拿着话筒,单手支着下巴靠在桌上,闻言一笑,也不准备再提他当时神经兮兮打来的那个电话。
黄峰干咳一声,说:“不过那帮王八犊子也跳不了几天了。”
“怎么说?”叶潮生问。
“福利院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捂不住了。”黄峰说,“上面派人来查了,先从民政查起,你想这帮人何止福利院那些事?”
叶潮生沉默一秒,说:“可惜最后定罪的时候,也不能加上强|奸|幼|女这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