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这日,楚黛作为嫡孙女,白衣素缟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手中稳稳捧着定国公灵位。
御史们弹劾数日,皇帝对国公府的惩处却迟迟未下。
朝臣百姓辨不清皇帝的态度,围观时少不了几句闲言碎语,倒也没人闹事。
三夫人刘氏扶着王老安人,脚步不快,不知不觉落到后头。
楚驿跟在楚黛身后,和旁支子弟一道洒冥钱。
刘氏看在眼中,脸色阴沉,像有人欠了她十万、八万两银子未还。
“母亲,国公府孙辈只驿儿一个男丁,该让驿儿扶灵才是。否则,叫旁人瞧见,岂不笑话咱们国公府无人?”刘氏嗓音尖利刻薄,似生生刮在人耳膜上。
王老安人听着头疼,也知她素来爱争这些。
“让驿儿扶灵,以庶压嫡,便不被人耻笑了?”王老安人望一眼队伍中间的髹漆棺木,微微牵动唇角,“再说,他做下那等伤天害理之事,走到如今几乎断子绝孙的地步,还怕人笑?”
道路左侧,楚岚以白棉布挽发,身着素色布衣,臂弯挎一篾篮。
眼中含泪,步履仓促走在人群中,往扶灵队伍离开的方向去。
忽而,她余光掠过对面一道身影,心口猛地一跳。
忙将视线移回去,脚步也停下来。
谢兰姝着家常衣裙,手中拈一支半开的栀子花。
隔着扶灵的队伍,她也看到楚岚。
楚岚身上衣裙虽寻常,面容却不算憔悴,看起来没吃什么大苦头。
且她身后不远处,有两名玄冥卫盯着。想来,是孔肇命人将她带来送定国公一程。
“多谢孔大人。”谢兰姝对身侧未着官服,一身青衫的孔肇致谢。
“要见见吗?”孔肇侧眸望着她,沉声问。
楚岚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神情焦急,似想过来。
“相见不如不见。”谢兰姝收回视线,丢掉手中皎白芳馥的栀子花,折身往巷子里去。
她不想听楚岚道谢。
经历那么多事,再演母女情深未免矫情。
甚至,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话想同楚岚说。
“孔大人,我是不是很冷血?”谢兰姝走在窄窄的巷子里,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只觉空巷越发寂寥。
平生第一次,她竟想有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家。
孔肇脚步放缓,凝着她侧脸,悄然弯了弯唇角。
又抿直唇线:“若我告诉谢姑娘,当日眼睁睁看着楚驰射杀定国公,我是故意视而不见。谢姑娘以为,谁更冷血?”
从前,谢兰姝并未太把这个人当回事。
这一刻,她却忍不住停下脚步,侧眸望他。
孔肇身量比她高出不少,青衫落拓,比平素着官服时,少了天然的疏离感。
高鼻长脸,眼型狭长,是一种透着些阴鸷的俊朗。
“孔大人,你上回说的以身相许。”谢兰姝抬手捏住他下颌,细细打量,似在打量一件她初相中的珠玉首饰,“我觉得,可以考虑。”
“谢姑娘倒是直白又不客气。”孔肇没躲,任由她打量。
他神情坦荡如常,眸底却悄然生出更浓的兴味。
“孔大人应当对我那些风评早有耳闻,该不会以为,我会是什么娇羞的小娘子?”谢兰姝仰面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