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照月说:“一样。”
雨下大了,哗哗地砸在屋檐上,风从支窗灌进来,带着清新的雨水味道。烛火跳动起来,恰似光潮在屋内迭起压伏。
宣止盈又笑了:“那他还问什么呢?答案很重要么?”
陈照月说:“他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是代为问话。”
那三个字含在嘴里仿佛有刺,可宣止盈偏生开不了口,她沉了脸:“不用他假好心,告诉他就是他想的那样,以后长点心,别听一句哥哥就昏了头。”
陈照月沉默了会儿:“说完了?”
她语气不大好:“我不去吴地,也不回姚京,就想死在这里,谁都别操心我埋哪儿,我想埋哪儿埋哪儿。就这些,没别的了。”
陈照月慢慢点头:“好的,我一定转达。”
等了会儿,没有离开的脚步声,宣止盈问:“你不走么?”
陈照月把刀解开,放在桌上:“我有问题问你,先帝身上的蛊和你有关系么?”
宣止盈马上就想明白了:“他和新皇当时的蛊是同一种?”
她的表情不似作假,让陈照月有些失望:“对,给新皇看诊过的太医没多久死在一场斗乱中,但他的札记里写了详情,和先帝、杜蘅青、胡琦等人一样,都是一种白丝状的蛊虫。先帝死之前,用挖肉引蛊的法子渡给我和沈濯。”
宣止盈恍然大悟。
那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沈濯追捕她并不只是私仇。
她心中一凛:“翟山意呢?”
陈照月道:“别紧张,他就在隔壁。”
窗外夜雨一瓢接一瓢浇在青叶上,电光一闪,显出瘦嵴嶙峋的野山。
陈照月忽然说:“好久没见这么大的雨了。”
宣止盈望着雷声的方向听了会儿,脑子里是过去无数次的落雨。今时往日对比,更显境况惨然,情绪不免沉落。
“我没解药。”她伏在桌上。
她的血早没用了。
陈照月的目光悬空片刻:“多谢。”
宣止盈闷闷地嗯了一声:“指挥使,我对你很好奇。”
她捡起了原来的称呼,好似又回到卉罗司当差的日子,陈照月是个好上峰,维护下属,尽职尽责,白今纾寻白果那种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她也肯替她们奔波。
“先帝堪称暴君,陈家全族都因他而死,可为什么你对他那么忠诚?”
抄家灭族、南郡惨案、西直门力压丧女臣子……什么麻烦得罪人的事徐舒全交给陈照月去做,而陈照月也真的心无杂念、一心一意、不留后路地去做。
图什么?
陈照月不是第一次听这种问题了,往日都当耳旁风过了,但也许是最后一丝期待落空,心境大不一样,第一次有了开口的冲动。
她笑了一声,带着点嘲意开口:“忠君要什么理由?”
她握住刀,站起来往腰上佩:“不少人明里暗里地骂过我蠢,这人杀了你全家还替他做事,像条狗一样记吃不记打,还有说我狗都不如的,但上数三代帝王,女子佼佼者数千,唯有他一人肯赐予官位,施舍一份前程。”
“何太傅不敢到他面前找死,就贬斥我牝鸡司晨,说女人就该在后宅安分守己服侍丈夫绵延子嗣,鼓动他的那群学生在文章里拿捕风捉影的艳事羞辱我,用□□、无耻之徒、佞臣把我钉死在史书上。诚然他心怀万民,是交口称赞的大儒,可女子不在他心中,不在万民之内,贱比路旁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