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霄确实不太清楚自己意欲为何。
如今事情真相摊在眼前,他或者过分怪罪她父亲了。
父债女偿,他把怒气一股脑儿地往她身上倾泄,现下……倒尝到反噬的劲道了。
她幽幽瞅着他的模样、淡静似叹的语调,甚至唇瓣一抹无意的浅弧,都宛若一颗颗小石般投入他冷然多时的心湖,引起阵阵骚乱,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荡得他神魂难安。
“你——”该说些话的,但说什么才好?他竟是词穷。
抿抿略涩的唇瓣,他呼息,沉声一吐。“该归傅家的,我自会尽取。”该死!只会说些言不及义的话吗?他双眉下满地纠起。
瞅着她清傲的五官,他试着要再说些什么,耳中已闻动静。他神色陡凛,一把将她拉起,单臂扬鞭。
白霜月一开始尚不知发生何事,待乌鞭挥扬,她听见急雨般连密脆响,才惊觉身后飞来一批长针暗器。
暗器由适才在正厅内围攻傅长霄那三人所发,机括一扣,绵针疾射,防不胜防。惠炎阳弃同道而逃,傅长霄目标在他,重创那三名武林好手后便急追出来,岂料会受此突袭。
乌鞭挥舞成幕,挡得密下透风,傅长霄峻脸如霜,忽地鞭梢几转,巧劲暗运,将十数根细针倒弹回去,正厅中即刻响起哀号,迅捷地收拾掉三人。
蓦然闪了!。
“小心后头!”被他推至身后的姑娘陡地厉喊。
后头亦是暗器飞至,他身躯未及调转,耳已先闻,且此次距离更近。
白霜月出声提点,语音未尽,乌鞭已回扬过来,他感觉到她身子紧贴着他身背。
回身,他顺势搂住她的腰,鞭风逼退数把绵针,不及眨眼,凌厉鞭梢窜至惠炎阳门面,啪地扫中他的脑门,烙下一道血痕,他双眼翻白,连痛都叫不出口,当真晕厥过去。
危境一解,傅长霄放开搂在臂弯的柔软身子,步至惠炎阳身侧,以鞋尖挑开那湖绿袖口,见他前臂内侧亦安装暗器机关,尽管他两臂已伤得无法出招,但抬起一指轻扣机括,仍是易如反掌。
这便是中原正道人士吗?薄唇嘲弄,他淡哼了声。
旋身,他目光炯炯地看向那姑娘,后者淡静神态犹原未变、眉眸幽敛,他记起刚才似乎有许多话要对她说,但这么一搅弄,他又得重新理过思绪。
“你——”没事吧?启唇欲问,他面皮竟感到怪异的燥热,后头的话自然便堵在喉间,吞吐不出。
白霜月眨了眨眼,再徐缓地眨了眨,有些困惑似的。
她菱唇像是要勾开一朵笑花,可惜花没能尽绽,凤瞳中一向的傲气忽地淡了,而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光殆尽,便如断线傀儡,她整个人瘫软下来。
白霜月!
一切来得好突然,傅长霄脸色大变,心提至喉咙。
他出手亦不及抱住她,身形如风窜回时,那清瘦身子已倒在他脚边,蜷伏着,脆弱得有如不小心跌出巢外的小雏鸟……
第九章 尽道有些堪恨处
白手相月……
对这样一个姑娘心生怜惜了吗?傅长霄想,该是如此吧。
自那一次便清清楚楚地体会到,他无法下手杀她,不管内心对自己如何说服、讥讽、煽动,临了就是做不到那一步。
他对她不能做到全然的狠厉,这根本有违天枭一贯的作风。
明明想折磨她的,痛快、畅意地折磨,但见她咬牙不屈,那小狼般骄傲的眸子依旧挑衅,如此灿然明丽,他便莫名地软下力道。也许,他的怀疑是真,她的眼也有迷魂的本事,迷得他乱了本心。
最后射来的暗器绵针距离太近,且事发在肘腋之间,他回鞭抵挡犹已不及,而她……该是有意护住他背心。
以身相护,十余根细针避无可避地没进她的后背,针上浸有毒液,与他之前所中的“云南彩蛛毒”相同,中毒者皆是体泛香气,体热越发灼烫。
搂紧怀里瘫软的柔躯,他快马急驰重回“延若寺”。
所有的事皆按着他的谋策进行,为沧海傅家报仇、夺回本该拥有的,但此时此际,他却无一丝欢喜,只觉胸口压着大石般沉甸甸,每次吐纳都隐隐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