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虫鸣鸟叫,一片生机。
悬清山的静谧与清幽却没能延伸进戒堂内,此处只有陈年木头的腐朽味道。
观尘开口答道:“弟子在想,观尘这个法号弟子配不上。”
觉明禅师突然咳嗽起来,扶着桌角,苍老的身体每颤动一次便让人觉得快要坍塌。
观尘捏紧了佛珠,想要起身搀扶,却听得老人艰难道:“跪着。”
他便一动不动地继续跪在原地。
片刻后,觉明禅师终于止住了咳嗽,喘着气问道:“你还惦念着慧知这个身份,是吗?”
观尘不言。
“你的确有慧根,不然当时我也不会寄予厚望。”老人说话很慢,语气平和却字字诛心,“可你聪慧有余,心性不净,故而我给你取了现在这个法号,要你观红尘,勘自性。”
觉明禅师痛心道:“但是你勘不破啊。”
观尘浑身一震。
是,他勘不破。
他知道要明心见性,要六根清净,大多数佛家经典他倒背如流,甚至还能对旁人讲解其中深意。
那些道理他都明白,但他做不到。
老人咽下那股痛心,缓了缓才道:“你年前以修缮佛寺为由去了一趟灵州,带回来一位少年。那少年虽姓季,可我也能猜到,他与柳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观尘没说话,默认了。
“你也曾在灵州生活过,我便是从那里把你带回悬清寺的,你应该记得。”
觉明四年前身体还硬朗,想在圆寂前再去世间红尘里云游一遭。途径灵州时借宿灵东寺,那时候的灵东寺已经破败,他看中了十五六岁的慧知,不忍如此良才被埋没,把人带回了悬清山。
他那时只知慧知与当地都尉一家有关系,却并未深究。只因深究过往无益,只会带来更多牵绊。
“我那时候是如何对你说的?”老人问道。
观尘几乎不用回想,那几句话他早已牢记于心。
他沉声道:“您说过往之相皆为虚妄,未来种种亦多阻碍,要我以心观尘,莫有所住。”
那根拐杖被举了起来,末端抵住他胸口。
觉明禅师点了点他心脏的位置,“那你这些年又是如何做的?”
力道虽轻,观尘却觉得心口一痛,连灵魂都被重重诘问了。
他这些年修炼了一层悬清寺大弟子的皮,外人看来,他沉稳通透,行事妥当,是下一任住持的最佳人选。
可他清楚,自己始终挣扎着。
观尘的佛缘来得并不自然,甚至可以说是命运的勉强。
他还是赵却寒时,从出生起到十来岁上,得到最好的东西便是这个名字。
一听便是书香人家给孩子取的名,实际上他的出身如同路边尘泥般低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