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爷见他不给面子,踹倒了一干藤椅,人一跨步压到台前来,“给爷拿乔?不知道天桥底下,什么脏玩意儿的缝里出来的东西!装清高。”
顾眉唱戏的声儿都止了。
纵使芳姨听着,也是太辱人。戏班子里的,大都是孤儿出身,自己无奈的,拿这侮辱人,究竟太过。且兵爷这样闹法,客人都跑光了。
芳姨少不得出来打圆场,自己上台去,推着顾眉过去,“下一个,短不了你什么。”
顾眉着宽大的戏服,踉跄往前,面对着络腮胡、凶神恶煞的兵爷,表情仍是冷的。
既不动作,也不言语。
兵爷的怒火立刻就加了倍,抬手捏住顾眉的下巴,“你看不起爷?”
顾眉稍一皱眉,下巴被捏得格格作响,再犹疑几下子,就是骨碎都不夸张。
芳姨赶忙过来,狠狠掐了顾眉的手臂,几乎要掐下一团肉来,顾眉眉皱得更深,只听芳姨悄声道:“下了这个,我放你歇几天,今儿个赏钱归你,如何?”
顾眉没有松动的意思。
“真是个犟种!”芳姨急了,“你瞧瞧台下,你是清高了,班子里这么多张嘴,怎养活?兵爷发了怒,咱们脖子上都得落下碗口大的疤!掂量掂量自己的八|字!”
顾眉扫视一圈。
大一些的戏子也就罢了,不过闲散围在柱子边,嗑着瓜子干果,朝这边探头探脑。那些个小孩子却是吓坏了,都缩着脑袋躲在椅子下,生怕兵爷亮了刀,都望着台上这边的对峙。
瘦得凹下去的两腮上,深陷的眼眶,托着大而黑圆的眼睛。干干净净的,还没完全被红尘污染。
只有孩子才有这样的眼睛。
顾眉叹了一口气。
二哥纪瑄(七)
顾眉叹了一口气。
慢慢地脱了戏服外袍,露出贴身的小衣来。
兵爷松了手,冷哼一声,眼睛里立刻升起色眯眯的意味,将顾眉从头打量到脚。
芳姨捏了一把汗,讨好地陪着笑。心里全是厌恶。
这样的主顾,她花旦出身,哪里会不知道。就是假捧的典例人物。有新鲜感时,来听戏一掷千金,要求种种地多;真要他出大钱帮戏子赎身,那他是绝口不提的。人常说戏子无情,芳姨想,最最无情无义的,就是这帮色字当头还要立牌坊的主顾。
如此一想,芳姨对着顾眉,不由生出惺惺相惜的怜悯。
转眼念头一变,又觉得顾眉活该。谁让他生得这样美?享了好处,那必然要受点麻烦的。
芳姨不知道自己这股恶意哪来的,寻不着来处。
芳姨转念的功夫,顾眉已经流畅下腰。十分标准。他待起身,那兵爷“诶”了一声,色眯眯笑道:“翻几个筋斗,总不麻烦吧。”
顾眉说一不二的性子,愣是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