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怕是真要散了。”在这片工作了半辈子的环卫大叔从两人身后经过,叹着气说。
周意转头看他,“什么要散了?”
环卫大叔说:“报社。那个郭弘的新闻闹得很大,先前说是牵扯了七个人,现在已经十几个了,不少还是报社早年的领导。
你说就为那么个东西,现在不止弄得自己晚节不保,还连累报社的名声一落千丈,划算不?唉,不过散是迟早的事,郭弘也就是个爆发的口子。”
的确。
不面向社会招贤纳士,反而对子弟大开方便之门,这是在自断后路。
再者,时代发展迅猛,新媒体的出现对纸媒冲击巨大。纸媒如果始终故步自封,不发挥自身特点,去做有深度、广度,能发人深省的内容,迟早会被新媒体挤得只剩立锥之地,到时候裁员、合并,谁还会记得它们昔日的风光?
周意想到这个的结局,心里有一瞬间如同针扎,很快被她压下去,平静地说:“有些结果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啊。”环卫大叔严肃反驳,“你瞧着年轻,肯定不知道,往前个二十年,报社那是真心在为老板姓说话,什么拐卖儿童,山村教育,医疗黑幕……
咱们的报纸先印,很快就有新闻跟在后面报道。这关注度一上去啊,问题就马上能得到解决。”
周意不语,握在手机上的力道重得像是要将它捏碎。
这个时间,这些内容。
这里面大半东西不就是周鸣和阮中意拿命写出来的?
他们费尽心思做出来的东西延缓了报社衰落的进程,最后不止没得到报社该给的嘉奖。反而被以那样一种人所不齿的模样锁进了档案室。
他们做错了什么?!
怒火在周意心底燃烧。
慕青临的手搂上肩膀那一刹,周意发抖的身体剧烈震动。
她一瞬之间安静下来,带着满腔依恋,靠在了慕青临身上。
环卫大叔没发现周意眼底一波三折的情绪变化,还在继续回忆着,“我记得是05年前后吧,上头都来人了,要采访咱们的记者,结果咱们的记者连面都没露。那会儿的记者不为名,不图利,一门心思全放在老板姓身上。这才过去多少年啊,唉。”
环卫大叔长叹一口气,把垃圾桶里的塑料瓶挑出来踩扁,装进了自己随身背的布袋里。
“现在政府出资,给我们这些扫马路的供应爱心冰镇水,日子好到哪儿去了,可是啊……”
环卫大叔抬高帽檐,看着大铁门里死气沉沉的办公楼,说:“山泉水再好,也喝不出来以前那股人情味了。”
周意和他望着同一处的眼神比直而冷淡,“水能有什么人情味?”
环卫大叔拿起扫帚,顺着道沿仔细清扫,“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报社有对小夫妻,大热天的来给我们送水,送西瓜。我那老伴儿光顾高兴,没瞧见屁股后头还站了个路都走不利索的小闺女,扫把往后一杵,给那孩子杵得直愣愣坐地上,脑门都肿了,可那孩子硬是忍着没哭,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兜着一大包眼泪,喊了我老伴儿半天「婶婶,水」,我老伴儿才回过神,赶紧过去接住。
那孩子见任务完成了,磕磕绊绊地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土,跑到她妈跟前,抱着腿哭得撕心裂肺的……”
老人家的声音渐行渐远,到后面,已经成了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慕青临听不清,但她能真真切切地想象出阮中意和周鸣心疼又好玩地逗哄周意的画面,一定是那个夏天最让人记忆深刻的街景。
可惜她们那时候还不认识,她不能亲自去哄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哭起来会鼻头泛红的小朋友。
慕青临忍不住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