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也知道他跟他弟弟妹妹的关係不太好,因为他小妈都对着他的弟妹说:「不需要叫他哥哥!他是别的女人生的!不是你们的哥哥!」
最奇怪的是他爸爸也知道他小妈这么说,却不觉得他小妈有什么不对。这样。
「我爸在旁边听了,只是看了那个臭女人一眼,然后就继续看他的报纸了。」伯安摸摸下巴,「干!这是什么家庭?」伯安一脸大便地说。
但是儘管如此,唯一跟伯安比较有话讲的,还是他爸爸。那大概就是那种「这世上只有你跟我最亲了,我别无选择」的无奈吧。这样。
他爸爸一年到头在家里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只有一个月,因为他是开酒店的,就是有女人陪酒的那种酒店,每天都在外面应酬,不然就是忙着把被警察勒令停业的旧店关起来收一收,过一阵子风头过了之后再重新开张换个店名继续营业。这样。
感觉上他爸爸像是个黑道大哥,但伯安说不是,「他是个生意人。」伯安这么说。
所以伯安在家里的时候,不会有人跟他说话。即使他家里有一个小妈,一个弟弟跟一个妹妹,还有两个菲佣,感觉上好像很多人,很热闹,但他还是觉得很像是一个人住。这样。
他说我刚跟他认识的时候,都会把他的名字叫成安伯,他觉得很怪,这样。
「伯安!伯安!我叫伯安!拜託你听清楚一点!我叫伯安!」他总是这样跟我强调着。
「好的,伯安。」在那当时,我会很清楚地叫对他的名字。
然后过几分鐘之后又叫错,这样。
伯安说我不只是叫错他的名字怪,他说我吃东西也很怪。
学校的便当里,总会有一个主菜,有时是鸡腿有时是排骨有时是鱼,我总会把鸡腿排骨跟鱼留在最后才吃,这样。
「为什么你都会这样吃便当?」他皱着眉头问。
「为什么我不能这样吃便当?」我皱着眉头回问。
「为什么鸡腿要留到最后吃?」
「为什么鸡腿不能留到最后吃?」
「为什么你这么奇怪?」
「为什么你每天都要说我奇怪?」
「因为你真的很奇怪啊!」
「你怎么不说你很奇怪?」
我们每天中午一起吃便当的时候都一定会有这一段对话,而且每次都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鸡腿会换成排骨或是鱼,这样。
后来我才知道有一种症候群叫做「延迟享乐主义者症候群」,就是会把自己最在乎或是最喜欢的东西,留待最后再来享受,这样。
「延迟享乐主义者症候群」当中包括某种程度的工作狂。也就是说,你都已经快要饿昏或是渴死了,饿到全身都因为血醣太低在发抖了,或是渴到头痛,喉咙都开始发乾的时候,你还是会坚持下去,把手边的工作告一个大段落之后再去吃饭或喝饮料,这也是症候群里的一种,这样。
然后伯安就会说,「拜託你说话不要一直这样这样这样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能这样?」
「因为我觉得很怪啊!」
「为什么你觉得很怪?」
「就是觉得很怪,没有为什么,就是很奇怪!」
「我就是问为什么很奇怪啊?」
「就是很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