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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从头来过,他们也只剩下唯一的一条路可以走——一条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路。
日日都无什么分别,离可以有分别的日子只剩下了半年。
他的阿姐,等不了他半年。
秋风吹散了遮天蔽日的云,日头照在庭院中反倒有了夏日的燥热。门外又响起了细碎的吵嚷声,沈逸伴着这样的声音终于任自己睡过去。
他陷在短暂的休息里,熬过这一日,任由不断滴水的刻钟带走一部分浮于表面的苦痛,又埋下几分遥不可及的希冀。
再等他一些时日吧,等他加冠入朝,等他亲眼见到披着皮的鬼,等他替替他的阿姐,他的外祖,替下他们本不应该受的难事,然后再作图谋。
至少自己还可以有很长时日,至少他不会放任自己变成沈骞那样的人,世事百般蹉跎,他不过求一个万事遂愿,哪怕为此终其一生。
长安城上的月又变圆了几日,沈逸觉得自己的心情终于缓和了一些,不再时时刻刻去想着那些刺人的疼痛,开始暗自在心里盘算这些事,一件又一件,一日又一日,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
他换上了这月霍氏命人新裁出的外袍,自己虽然没正式同外祖一样习武,但深秋风寒碍不了什么事。沈逸央着霍氏,总算让她不再惦记嘱托自己披上大氅。
也终于闲下心,捉了满满一把稻谷撒在脚边,等鸽子纷纷落在院中抢食。
沈逸蹲下来,指尖挨个碰过毛茸茸的脑袋,一只又一只数过去。就是被心急的白鸽啄了手指也不恼,捉住半边翅膀用手整个摸了一遍,象征性地摘掉快要掉落的尾羽握进掌心里。
点到一半的时候,又有落后的几只从树梢上才下来抢着往他身边凑。沈逸笑出声来,伸手捡起刚刚被鸟带落的黄叶和那几根白羽放在一处。
他捞起袖子抬指又重新从最边的那几只算起数目来,反复点了两遍之后确认不多不少之后又撒了一把稻谷。
鸽子们相互挤着,偶尔扑腾两下翅膀驱赶身边的同伴,被挤在中间的几只杂色的花鸽就格外显眼了。
“小侯爷——”沈逸听到了有人唤自己,站起身来从鸽群中间跨出去,“有什么事?”
小厮好像刚从大门前走进来,手中揣着拜帖,“是从宗正府那边送来的,只说了要亲自交给小侯爷,具体不知道是什么事。”
他抽出拜帖仔细读了上面字句,只挥挥手说无事让小厮先退下了。
不过是封宴请的帖子,难为就两三条街的距离,柳千山甚至不愿亲自来走一趟。沈逸想了一下这位的性子,跟装饰得华丽的车轿亲至比起来,拜帖都算再低调不过了的。
沈骞还未从宫中回来,不知是不是又在弯腰替那位继续做着不方便让人知道的事,至少他没有时间去管自己,来去便也算自如。
沈逸挑了匹白马,跨坐在上面牵紧缰绳疾驰而出。月白的新衣衬着俊朗的眉眼,他回忆着方才请贴上标出的地方,自己半月昏沉倒不知道近来长安城中开了新酒楼。
虽然思来想去也想不到柳千山能遇到什么急事,不过能出来跑一趟也好。有些落叶被萧瑟的秋风带到了街边,马蹄奔驰而过的时候踩出些许脆响来,也踩碎了干枯的叶。
早受过吩咐的伙计已经在门前候着贵客了,等沈逸翻身下马就接过了缰绳,由着另一位同伴将他带到楼上去。
“柳公子就在厢房内等您呢。”沈逸轻点了头,视线掠过酒楼中的摆设,倒比其他酒楼多摆了一些异族的玩意儿,点缀在木制的桌椅旁难免新奇一些。
“今日可把小侯爷你候到了啊,”伙计替他打开了门,跨进厢房的那一瞬沈逸就看到柳千山抱着酒坛,冲他开口直嚷嚷。
他自己拉了软椅坐下来,上下打量了柳千山一眼发现没什么大碍之后才还了口,“是吗?我还以为柳公子倚红偎翠,早把我们给忘了呢。”
沈逸说完这话,又瞧了瞧柳千山身旁的人,都是些见过面但自己没什么印象的世家子。他缓了口气,任由旁边的人恭维着替他倒满了酒。
“没忘……没忘,我还指着小侯爷救我呢。”柳千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连忙圆过话来凑得离沈逸近了一些。
“柳公子能有什么难事?”沈逸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坐过来的人,随口接了一句,“卫谦羽自从入朝做了官之后,怎么次次迟来?”
柳千山倒是摇了摇头才开口,“今日我可没有叫他,愿不愿意救我,那可就全看小侯爷了。”
听到此处,沈逸心里浮现些疑惑,只是面上不显,见他们开始吃喝也随着夹筷饭菜一尝新酒楼的特色。
熏肉比平常地方还要咸不少,他举杯顺下去半杯酒才度过了余味。浑浊的酒液晃在杯盏中,自然比不上清酒味佳,配着熏肉连尝了几口才习惯下来口味。
不像长安城内的口味,要说的话,沈逸想,那跟自己外祖府上的老厨子做出来的更像一些——带着陇西的风沙味,还有淡淡的腥气,不配上烈酒,入口便没什么好滋味。
他现在猜不到柳千山要说什么事,要说近来有什么要事。虽然他的生辰比自己要早上半月,不过按照卜算的结果再加上府中所要准备的事物,柳千山应该和自己加冠的日子差不出多少。
再说柳宗正就这一个嫡出的儿子,每日都任由他穿金佩玉大摇大摆地晃在城中,除了瞎子都能看出来柳千山有多受宠。
柳千山似乎也只是嚎了先前那几句话,只说要救他,之后就捧着酒坛尝起来,不管席间其他人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