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能切中要害,提及纸笔价格降低有利于天下贫寒士子,令他们与高门子弟拉近差距的,他便在心中画一个圈。
看到一味歌功颂德、堆砌辞藻的,就在心里画一个叉。
云筊低声道:“此人文笔不俗。”
云槊评价:“只会堆砌锦绣文辞的草包。”
他们话音刚落,只见这云槊亲口鉴定过的“草包”忽然站起身,腰上的珠玉琳琅作响。
云筊还以为他听见了皇兄的话,下意识握住袖剑。
却见草包兄大步向前,热情洋溢地迎向从山路上抬过来的一座轿子:“袁贤弟,有失远迎!”
轿子以千金难买的织锦做面,四角缀有明珠,由八名强壮的轿夫一路从山下抬上来,轿中人自始至终脚不沾地。
它直接被抬到文会之中,轿帘掀起,露出其中一位骄矜富贵的公子哥儿。
他下轿,向山长拱了拱手,道:“先生有礼,家父袁取直在书斋中等候与先生探讨学问。”
谢太傅与云槊对视一眼。
“袁取直……朕想起来了,袁曲,字取直,宣州刺史,是户部尚书袁硕的堂弟,朕有意令袁硕暂代尚书右仆射一职。”
宣州是上州,刺史乃是三品大员,更别提袁曲出身不凡,难怪其子如此嚣张跋扈。
太傅走后,他直接走回了轿中,令人将他抬起,在场中四下走动,遇见有看得上眼的士子,就让人收起文章,送入轿子里查看。
“这便是盛行在京城权贵之间的‘投名问帖’。”方恒低声道。
云槊与皇弟二人已经回到寒门士子所在的角落,只听他既羡慕又藏着几分鄙夷道:“若是文章被贵人看中,只消在主考官面前美言几句,就可留京做官,或是外放做一任主官,反之就算成绩再好,也只能在清贫衙门里打杂,是以又有人管它叫做‘投名状’。”
“我看怎么像是一群花楼女子在恩主面前献媚?”云筊不客气道。
方恒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王小兄,这可不兴乱讲!若是让袁公子听到如何是好?”
云槊看着他的手,觉得有些碍眼。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皇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惯着,不行么?
让姓袁的听到又怎样?别说他不敢吐一个字,就算他老子也不敢吐一个字,就算朕让他们父子打扮成花娘在朕面前跳舞,他们父子俩一样不敢吐一个字!
或许是心有所感,就在他们谈论袁公子时,那坐在轿中的袁公子突然朝角落里看了一眼。他听一边的郭璞说了几句话,向角落里走来。
“谁是段海?”
方恒拉了下段海的衣袖,他反应过来,行了个并不标准的礼:“见过袁公子。”
袁望上下打量片刻,嗤笑一声:“我当是怎样的人物,不过如此。”
“听说你素来有‘七步成诗’的美名,这样吧,我数七声,以这天上的苍鹰和水里的麻鸭为题写一首诗,我便将你举荐给父亲。”
眼看段海手里拿着笔,似乎真是才思敏捷的样子,他又补充道:“不过我听闻你乃贱民出身,不配与我平视,这诗写好了,你要跪着递进轿子里,口称‘请袁公子亲览’。”
“或者……”目光扫过一旁与他亲近的友人,在相貌惊艳的云筊脸上停留许久,袁望暗示道:“让友人代劳也可。若是这位公子的话,袁某不舍得让他跪,随我一同归家探讨学问可好?”
“你——”
身旁与郭璞一伙的世家旁支们发出低低的笑声,在场的人都听出他话里的侮辱意味,方恒更是激动地直起上身。
只有段海一人神游物外——
【苍鹰啊,两条腿】
【麻鸭啊,一张嘴】
【前一个,不能吃】
【后一个,会烫嘴】
【好诗,我愿将它命名为《很刑很刑》】
他抓起面前几斤重的砚台,“欻”一下站起来,一米八几的身高,拿出了当初拿啤酒瓶子和街边小流氓干架的架势——
“踏马的你再说一遍?!”
“鸭你个头,死鸭子,老子x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