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淇看着车子消失,才抹掉自己眼角的泪。爸爸怎么不爱她?比那没见过的妈爱她多了。
不爱她,她怎么长大的?一路没挨过欺负,要不是为了她在学校和其他家长干架,也不至于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勘探工程师。
他让她一路生长在疾风骤雨里,犹如春草一样狂野又坚韧。
他开着烂越野车带着她穿越过沙漠,在山顶住过几天几夜只为了等一个美丽日出,带着她拍过浩瀚的海景,带着她在旷野里躺过通宵教她认星星……
在别的女孩儿还在玩娃娃的时候,爸爸已经把这个世界壮美的一面都带给她了。
所以她也那样爱着同样没妈的牙牙。
哪怕到处去给他买奶,也没让他喝牛奶长大。
至于那潇洒的老爹……
不,他可不潇洒,勘探工程师、画家、摄影师,三个标签贴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潇洒的可能了,他活在自己的苦修里,世界的繁华跟他没关系。
四岁的时候爸爸开着车带她去子梅垭口看贡嘎山,父女两人在那个寸草不生的荒石平台上待了一下午,坐在车顶上眺望了一下午贡嘎主峰,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欣赏了金光漫天的日落以后,爸爸开车带她下山,她才知道她们眺望的是蜀山之王,虽然跟那一票海拔八千米以上的擎天巨柱比起来,贡嘎主峰海拔只有七千多米,但,攀登死亡率超过65%,至今只有二十多人成功登顶,远超那些世界上最高的山峰。
她有点缺氧,爸爸说,“喘不过气就用力喘。”
后来每遇人生的挫折时,她就会想起那个下午的重峦叠嶂。
妈的,许淇想,就这样的爹居然能先后有两个女友,还都挺漂亮(至少她臆想是的,因为她和牙牙都漂亮),这世界可能还是有点儿希望的。
虽然那俩女人朝着加了滤镜的理想飞蛾扑火,被理想狰狞的样子烧疼了之后,立马就落荒而逃了。
……
被公司开除以后,她拿着一些自己的作品,在一家儿童摄影店找到一份工,不过店长一直嫌她业绩不好,拍得慢,经常有客户不认可她的片子。
奈何只找许淇的客户也不少,店长也拿她没办法。
她退了长蕙路的房子,带着牙牙搬到现在这个巷子里,多花钱租了一个套屋和牙牙一起住。
二十几岁的姐姐正是浑身青春能量四溢的时候,带着婴儿弟弟虽然累了点,但人年轻,精力也旺盛,因此生活里总是充满了新奇、历险和淡甜。尿片奶瓶包中放,《育儿大全》肩上扛……
影楼没人传她风言风语,都知道那是她弟弟,一开始就说清楚了的。
那一段生活的波折安顿下来之后,有一天她收拾东西,发现了几张木晨曦没带走的笔记,零零散散地写着“隐马尔科夫链”、“随机过程”、“利用数学建模的方法在游戏系统内创建好玩的经济系统”……
笔记上面还有她自己捣乱画的涂鸦。
当时分手有一个来月了,她回过神想想,其实给他准备礼物的事情并没有事前通知他,反倒是自己压根就没有去在意他参加GGJ的时间点,所以那其实是个自己一厢情愿的“惊喜”。
又想到人家安安静静在那儿研究他并不擅长的数学问题时,自己非要缠着他,让他摆pose,拍照……
虽然那天的阳光从云里穿出来,照到屋子里的时候,和他一手扶眼镜一手写笔记的样子,形成了一幅难得的构图……
她又翻笔记,最后一张是他自己瞎抄的一段话——【青春伟大,可以做许多白日梦,可以失败,可以哭泣,光芒万丈。】
据说是萨特说过的,他俩都读到过,也都没有考据过。
于是她服软了,想到当初自己半夜做噩梦,一个电话他就能空降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就想他了。
虽然是自己删了人家的微信和联系方式,但是她记得他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