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傍晚,宁明天从病房里走出来,神色显然露出了松懈,没有了连续两日的紧绷。
宁明天已经能够短暂清醒,病情也在逐渐稳定了下来。
至于家中太太秦芸要与他谈离婚,谈财产分割的事情,他并未觉得多么棘手。
这桩婚事,当初本就是母亲——准确的说,应该是他的养母替他定下的。
他为了回报养育之恩,接受了这桩门当户对的婚事,起初,他也曾真的想过就此做一名好丈夫,可人的感情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听凭意愿改变的。
在外人看来,他与太太的感情不差,十分恩爱,但两人早已貌合神离,甚至大半年不曾再同床共枕。
这些事,只有秦芸知晓,他也并不愿同他人讲述心中苦闷。
若非他顾虑太多,也不会弄成如今难以收拾的局面。
他在这桩婚事中早已筋疲力尽,也不在意秦芸的要求是否过分,当愿满足她提出的所有补偿需求,只希望能痛快地斩断这些麻烦。
可事与愿违,就在他要答应秦芸提出的财产分割条款时,养母忽然出手横加干涉,现在的情形,早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而躺在里面的宁明天……
宁深思及此处,回头看向病房的房门,隔着一扇门,他对仍然躺在床上的女孩怀着满心歉疚。
他本以为,本以为——他已经摆脱过去的梦境,可那天在医院的楼顶,宁明天最后质问他的那些话,犹如惊天雷鸣,让他的心受其震荡,许久不能平静。
“叶思清的事,你还想要插手吗?”
“她的事,我得管。你知道原因的。”
“你怎么管?她认定的那个人不是一般的人,是那个随便跺一下脚,就能让观市晃动的邵励城,你要是想阻拦他们,一定会得罪邵励城,他的手段,你不清楚吗?你还非要撞这块硬石头?!”
“那是我的责任。”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拼命,这么上心,想尽办法地要去阻止,你做了很多事,疏通很多人脉,甚至想办法要去和那边道上的人接触——你知道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你跟那些人联系,跟那些人谈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我一直以为你真的是为了你的二哥——”
“我是为了二哥。”
“是吗?如果你不急着打断我的话,也许我还会相信你的这个理由。”
“宁明天!”
“宁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这么生气,是因为我刺中你心底的痛处了吗?你会这么着急地要分开叶思清和邵励城,不是因为你的二哥,是因为你的二嫂,对吗?”
宁深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宁明天言之凿凿的话声,他无力地靠在墙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知何时,脑海里的那个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女孩该有的冷漠声音变成了另一个他也很熟悉,却已经很久没有再听见过的声音。
那声音纯澈轻柔,能用世上一切美好的词语去形容。
拥有那般声音的主人也配得上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语。
“……阿深,你不要这样想你的二哥,你应该知道,他这个人不擅长表达,但是他一直把你当做亲弟弟看待。虽然有时候说话是比较急躁了,对你也很严厉。但那都是因为对你期望很高呀。”
“……阿深,又和你二哥吵架了?唉,你的脾气这么好,你多包容他嘛。不过说起来,我挺佩服你二哥的,就单凭他能把你气成这样,真本事呀,因为阿深特别温柔啊,如果不是很在乎的人,你肯定笑笑就过了,你一直都是这样,只有你真正在乎的,你才会生气会着急会慌会。嗯,越说越羡慕你们这些有兄弟姐妹的了,感情真好,也很热闹,很幸福的。”
“……阿深,今天换我跟你二哥吵架了,他这人、哎,真是个笨牛,怎么都不明白我的意思。不说了,说了就来气。快点,我们今天的舞还没练上呢。老师说明天考这一类街舞,这舞可热情了,你看你这么温温柔柔的,再不释放点天性,明天考试我们肯定不合格的……”
“……阿深,阿深,你二哥他、他今天居然跟我表白了!那个傻瓜,终于开窍了,我跟他约好今天晚上去大剧院看电影,你说我穿什么衣服比较合适?我这个妆需不需要再补一下……”
宁深的手缓缓地垂下,眼底浮动着复杂的神色,既似在眷恋什么,又似痛苦地抵触着什么。
可他脑海里的声音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他无法避开,不得不听着,不得不记起那些深藏在心底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