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居山上这些日子,每天都给他送花吗?”云舒笑问。
贤妃抛了他一个幽怨的眼神,“还不都是因为陛下将人家抛在这里。一心只宠爱易妹妹。”
云舒叹了一口气:“你这么费尽心思为他,值得吗?”
“臣妾知道,他是一心修道的人。这些年修得越发高深,无情无欲。”贤妃苦恼地道,“其实以前他并不是这样,刚认识的时候他对我很好的。”
也许少年时候,段无音还没有那么冷心冷肺,所以才有了这一段温情的时光?对贤妃这种痴迷,云舒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讽刺,尤其当他抬头,看到走在廊下的那人时候。
贤妃也看到了,欢快地起身招呼道:“你来了,今天的插花做好了,用了新开的白茉莉,甜丝丝的。”
段无音不置可否,明显的冷淡。
贤妃兴致盎然地道:“我先送去你房间,你们先谈吧。”说着,极有眼色地起身,抱着花瓶离开了。
“最难辜负美人恩。我看国师倒是丝毫不动如山。”云舒道。
“对我来说,美人与否,有什么区别吗?”段无音无趣地反问。
云舒盯着他的眼睛,确实,这家伙是个瞎子,红粉骷髅,并无区别,但是,贤妃这般执着的付出,他没有丝毫感触吗?
“我真的纳闷,你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没有人类的感情?”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了。也是他最困惑的,贤妃也罢,谢景也罢。就算是一条狗,养久了,也会有点儿感情的。段无音却像是没有丝毫触动。
“你对谢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感情吗?”
段无音嗤笑一声,“陛下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答?你会对一个工具动感情吗?”
云舒沉默了片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包括之前假扮妹妹跟他通信的那段日子吗?”
段无音的笑容渐渐消失。
明知道对方是个瞎子,云舒却被他眼中骤然浮现的阴霾吓了一跳。但也证明,他猜对了!
阴霾散去,段无音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音调带着凉意:“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云舒实话实话,“当初在太、祖皇陵前,夏德胜禀报发现了一条旧盗洞,推测是十年之前的。朕当时就动了疑心。”
“后来,朕有一次翻阅到太医院往年的出诊记录,段小姐曾经有一段时间病重,就是谢景出发奔赴边关不久,也就是十年前。”
而刚才贤妃说起往事,也提到她和段无音相识之后,段小姐病重夭折,让他不由自主猜测,也许段小姐夭亡,比想象中的更早。段无音应该想要盗窃龙骨救她,却没有成功,毕竟不是专业人士。
谢景在边关打拼的那些年,跟他一直信笺联系的,难不成是段小姐的鬼魂吗?只能是段无音本人了。
也许是段小姐开始了个头,段无音继续了下去。为什么?是不能接受妹妹已经身亡,执着地继续她生平的往事,还是利用这个身份,从感情上彻底操纵谢景?也许两者兼有吧。谢景返回京城掌权之后,段小姐意外被前梁皇子弄死,引动他大开杀戒,屠遍前梁皇族。
段无音静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破城的时候,她才六个月大,被扔到地牢角落三天,没吃没喝,本来以为已经死掉了。后来援军抵达,搜查牢房,才将奄奄一息的她找到。从此身体就一直不好。”
“是很可怜……”
“不,她并不算可怜。比起她的那些姐姐,还有南泽王府的其余女眷。她其实走运多了。”
段无音的语调清冷,云舒却毛骨悚然。
不用段无音详说,他也能想象,王府勋贵的女眷落到那帮蛮人手里,是什么惨烈的下场。
段无音笑了笑,“大家都死了,只剩下我和她活着,被带去了京城。偶尔也想过,是不是该放弃仇恨,平平安安过日子。”
“但是,后来,她也死了。她原本健康又可爱,北上之后却一直病弱不堪,每天吃的药比饭菜还多。我都替她觉得苦,终于也死了。抱着她的时候,又轻又软。就像是小时候抱着她那样……”
段无音的声音在雨声衬托下,有种无机质的空灵。
所有人都死光了,他的最后一线牵挂也失去。留下的只有让前梁彻底灭亡的复仇之心。
“陛下希望,我该有什么的感情呢?”段无音的音调和表情同样清冷,“你知道吗?在我入京之后,武帝待我不差的,时常拉着我的手痛哭,倾诉昔日跟我父王之间的感情。”
南泽王府曾经是藩王中最贴近朝廷的一脉,上一代的南泽王在京城为质子,跟还是皇子的武帝是好友,还是伴读。
“那段感情应该挺真挚的,可丝毫没有影响后来他下手解决南泽王府的决心。我看得出他是真的痛苦。可见感情这种东西,太多了确实是累赘。”段无音平淡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