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吹开表面的灰,已经变色的红色的盒子显露出本来的颜色。他刚升上中将时花了自己所有的工资才买下这一套祖母绿的首饰。打开盒子,钻石仍然在阳光下闪烁着夸张的光芒,设计上过为夸张的首饰,店员害怕卖不出还给他打了折。尽管揶揄不过就是经过切割的石头嘛凭什么买这么贵,但他还是买了。
年轻人明知愚蠢,还是义无反顾地犯蠢。他天真自信地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他能成为所有庸俗故事里那个最特别的一个,可最后年轻人的故事还是流于俗套。
雷利留不住她,他也留不住她,没有人能留住她。
曾经能搏她一笑的礼物,现在在她成山的仓库里,连一句廉价恐怕也显得过于贵重了。
自行车就停在港口,带着两只不安分的鸡,他在没人发现的时候离开了马林梵多。他离开的姿势太随意,看见他走的海军直到半个小时后才反应过来:啊海军的大将青雉是真的离开了。
芙蕾雅的船在一个小时后靠在港口。
她急急忙忙冲下来,海军中将来接她,被她一把推开。
她不需要什么引路人,不需要海军,不需要那些唠唠叨叨的家伙。
她冲的太快,走错了两次岔路,最后直接翻过那面有些年头的高墙。
她翻过窗户,越进那间在她心里伫立多年得可恶房子。
库赞!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他走的太急,一地零散的碎物,空荡的家具上还残留着男人十几年不变的体温和他惯常用的肥皂香气。
一个人几十年的生活,所剩下的就是这点东西。
灰扑扑的首饰盒放在桌子,闪烁着光辉的首饰就这么暴露在荒废的空气里。
芙蕾雅一把抓起来,朝墙上掷去,大小不一的钻石断了线,叮叮当当地掉到地上,变成一地滚珠,再看不见他们过去漂亮的样子。
他的自行车不会走的太快,沿着那道还没来得及融化的冰道,布里希加曼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主人的狂逼滥催。
宾馆的名字很奇怪,叫小色斯灵尼尔。十年前他在这里预定过房间,他很清晰得记得当时这里还不叫这个名字。
大厅在十年间翻修了不止一次,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色斯灵尼尔式的独特家具样式让人恍惚间会觉得迷糊,自己到底在哪。
金色涂漆的画框里,黑色斑点的白色裘皮笔直地从红发女暴君的肩膀滑落,高跟鞋踩着一个男人的膝盖。
一个男孩一直在偷偷瞥着那副巨大的画像,面色晕红。
库赞偏过头,连余光也不愿意给那副画像。但他已经见过太多了,大海上的男人渴望着一切女人,那个闪烁着光芒,世界上最性感的女子几乎会措不及防地出现在一切地方。
扑克上、香烟盒上、广告画上、食品盒子上。
他的回忆被那些三流庸俗画作玷污着,被整个世界扭曲着。
宾馆的一切都翻新了,却没有来得及翻新一下浴室的水龙头。还和十年前一样,库赞的花洒能拧出什么温度的水,全看隔壁的客户在往那边拧水龙头。
他吃过早饭,走到大厅问前台是否有这座岛的客船时间表。
他不知道去哪,决定跟着最近一艘出海的船随机走走。
一个老人正在不厌其烦地纠正他孙子的不良习惯,妇人不断地咳嗽,中年男子自我吹捧的话语不知道为何如此刺耳。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聊着八卦,芙蕾雅的名字不断被那两个年轻的声音提起。
芙蕾雅香克斯芙蕾雅罗西南迪芙蕾雅芙蕾雅
正门被推开,在空中不断旋转,发出咻咻的声音。
请给我开一间房。
女人趴在他身边对前台说。
没人想到刚刚还在谈论的大人物会突然出现,她确实也和画作上经过画家之手装扮后长得不太一样,没人认出她来。
她的声音和电话虫里听起来也不尽相同,或许是他的错觉,和十年间渐渐成熟的声音好像都不一样。
她微微颤抖的声音,挑起雀跃的尾音的小习惯和轻轻炸开的爆破音,更像是他记忆里,那个野生的小精灵所拥有的甜美嗓音。
她变了不少,他早已知晓,但奇怪的,好像今日离开海军之后,才仔细看清楚他过去的爱人。曾经的十几年时光都被突兀地剪去,过去与现在的时光被女人的声音缝合起来,他好像只是中途离开了一趟,再走回来,他的爱人仍然带着她的宽沿漂亮帽子,带着笑吟吟的表情,在海边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