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忱便叫上他:“走吧。”
谢慈乖乖爬起来,跟在后边。
连生眼神却变了。
宋忱去找宋昌,他沉浸在局里,丝毫没注意方才的事,他叫了对方一声,宋昌转头瞧见他,摸摸鼻子,哈哈笑着:“三弟,你要走了?”
宋忱视线扫向连生,想让他说话,连生却不看他,像是在顾忌什么,不敢动了,宋昌也不提收连生的事,宋忱觉得他们奇怪,主动问连生:“你不是想跟……”
“公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连生瞥了眼谢慈,忙打断他。
连末在旁轻哼一声。
宋忱便生气了,连生强行把他带过来,想离开他跟着宋昌他也没说什么,现在自己主动帮他,他又不乐意了,像在捉弄他一样,宋忱嘴角下拉:“我不管你了,你自己在这里吧!”
和大哥道完别,宋忱扭头就往外走,连生看着他的背影跺跺脚,唤着他,却始终没追出来,估摸着是回去找宋昌了。
宋忱毕竟小孩子心性,连日里的失落在这一刻汹涌而上,回去就直奔房门,啪嗒一声把自己关了起来。
房里空寂得有些吓人,他在软榻上躺了会儿,又起来从书架上拿下本书,默默看着。
房里有只香炉正袅袅升着清烟,底座是一只青铜熊猫,眼里嵌着蓝金宝石,圆润可爱。镂空格子里插着青翠欲滴的竹叶,还沾着水滴,每天都有人换。
这是某地藩王上贡的贡品,太后赐给了宋忱,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宋忱喜欢的东西不多,香炉是其中一件,离开宋府时他不舍得,就带来了。
香味抚平了宋忱沮丧的心情,屋里安静,只时不时响起翻书声。
宋忱其实认识很多的字,也会写。寻常人家八九岁就会送孩子去学堂,他上学更早,六岁时宋父就找了大儒给他授课。头两年他在读书上的天赋尽显无遗,无人不为之叹服,甚至有人叫他小神童。
只可惜宋忱九岁那年出了变故。
那年太后过寿,宋家作为太后母族自然要到场,太后见他粉雕玉琢,心里十分欢喜,便把他抱在怀里逗玩。宫人不知何时端来杯酒,那杯子晶莹剔透,图案也漂亮极了,宋忱新奇不已,他把酒端了过来。
太后正与大臣说话,并未留意。直到那盏精致的杯子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她受惊去看宋忱,才发现他嘴角溢出血,闭着眼满脸苍白。太后大惊失色,感觉抱起宋忱,凌厉喊道:“太医,快去叫太医!”
四下兵荒马乱,宴席立刻散了,事后查出那杯酒有剧毒。当时所有涉事的宫人都无故死亡,幕后主使始终不明,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冲太后来的,是宋忱替她挡了一劫。
好在太医来的及时,宋忱在宫里昏睡了三天,命保住了。可惜从此心智受损,永远停留在九岁。
宋家百年名门望族,宋忱是正宗的嫡系,又是宋父独子,出了这事,太后深感愧疚,从此对他极为宠爱,要星星不给月亮。
可即便如此,世人提起宋忱也只摇头,道他今后与仕途无缘。
宋父不在乎什么仕途,但他一直坚持让宋忱读书,也是因为这样,多年下来,宋忱识的字已和寻常人无异,甚至看过更多的东西,不过他不明白其中含义。
他总是不知道为什么。
第6章
宋忱是被日光刺醒的,暖金色的细光照在他瓷白的脸上,他睫毛微颤,眼里泛着水光,撑起身时十分难受,发现自己还躺在榻上,怔了片刻,他竟在这儿睡了一宿。
此时已天光大亮,宋忱衣服头发都有些凌乱,他换了装,整理一番后推开门,有个人躺在地上,睡得正香,仔细一看,原来是连末,宋忱忙叫醒他。
连末被惊醒,看见他明显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说:“公子,你饿了了没?这会儿厨房应该备好早膳了,我去叫人端来?”
昨晚宋忱没吃饭,现在确实想吃点东西,但他瞥见连末眼底的青色,心疼又愧疚,说:“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连末却摆手,发出爽朗的笑声:“公子想吃饭就好了,你进去等着吧!”说完不等他拒绝,向外奔去。
宋忱只好进去乖乖等着。
侯府的人办事很快,连末只传唤了一声,不过几许他们就把早膳送来了。今日吃的是红稻莲子粥,还有一些精巧的点心,宋忱食指大动,若不是连末拦着,盘子都要被扫空了。
小厮把东西端走了,宋忱脸颊微红,靠在椅背上,肚子撑得圆圆滚滚,他不好意思揉,实在忍不住,他对连末说:“我出去走走,你别跟着我了。”
连末偷笑几声,由他去了,宋忱更难为情,快步离开了院子。路过谢时鸢门口时,他下意识往那张望了几眼,外面没有人,房门紧紧关着,谢时鸢一大早就出去了呢。
宋忱挪开目光,慢悠悠朝后院走去,那边有个大湖,柳叶周垂,绿波荡漾,是他最喜欢的地方。这会儿他绕着湖边,柳树都枯黄了,清风一吹,就会扫在岸边石头上,发出莎莎的响声。
宋忱走累了,坐到亭子里休息,从远处望,湖心中央的石柱雕栏里,他的脑袋半歪,双手探在外面,衣衫发丝随风拂动,整个人像是精雕细琢的珍宝,又像诗画里的仙子。
小厮来时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但他没空欣赏,急匆匆跑过去,大声喊:“不好了郎君!”
宋忱离老远就听见他的叫唤,转头一看,小厮气喘吁吁,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他脸色一紧:“怎么了?”
小厮擦着汗,面露急色:“郎君,方才门口有人跑来,说您的人被卖到勾栏去了,让您带五十两银子去赎。”他看了眼宋忱的脸色,似乎有些为难,“不知是不是真,我们不敢做主,就来禀告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