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皇帝的困局之中,她那一身钢筋铁骨也从来宁折不弯。
寒赋强迫自己从追忆中回头。
恒昌馆此夜长明,白烛燃续,寒赋遥遥地面对吐谷浑战场长跪,雨夜不歇,也算为她守灵。
那一夜之后,皇帝恍如清醒,又恍如更加痛苦。
寒赋的寸步不让,逼着皇帝凭最后一丝理智,断了差点便要生死纠缠的情。
。。。但仇红没死。
不仅没死,她比从前还要不可测,还要令人忌惮。
对吐谷浑的复仇,朝中吵得昏天黑地,恨不得彼此之间皮开肉绽大伤元气才好,寒赋冷眼看着这些人彼此倾轧,高台之上的皇帝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臣在殿下吵得你死我活,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大殿外的天,神情专注而悲悯。
寒赋头一回,猜不中皇帝的心思。
直到五日静默后,圣旨即下,后梁即刻迎战吐谷浑,出师伏俟。
寒赋如梦初醒。
风中有透骨之寒。
这一战,胜了,便是仇红死,偃月营活。输了,便是仇红死,偃月营活。
有些事情,帝王看得比他透彻。
仇红死了比活着要好。
偃月营,活着比死了好。
帝王却并不亲自决定他们的生死,而是给了这个令自己动心的女人,最后的一丝仁慈——一命换一命。
无论最后谁活下来,都是命数。
但他低估了仇红,也低估了自己那颗凡心。
吐谷浑国灭,仇红凯旋,偃月营半数存留。
邸报回传入京的时候,殿中鸦雀无声,几位重臣两股战战,不知是吓得还是惊得,只有寒赋镇定自若,躬身,领头恭贺大喜。
“仇将军洪福齐天,吐谷浑一战告捷,臣恭贺陛下,后梁江山,万世无虞。”
“臣恭贺陛下——”
齐贺声毕,皇帝一语不发遣了众人,独独留下了寒赋。
众人散去后,殿中寂静,皇帝长久地沉默,直到风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叹息,他才回神,唤寒赋道:“寒相。”
“臣在。”
寒赋应得并不轻松。
“这一场仗,寒相以为,当初是该打,还是不该打?”
天家宫室,刹寂的陈设,压抑之下,喧浪涌动。
“此仗。。。单若论迹,分外冒险,吐谷浑国力虽不及后梁,但军防迫重,以硬碰硬,并非上上之策。”寒赋沉声,“但若不打,就此迂回议和,不仅于国威有损,亦是陷边疆百姓于不义。”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朗。
高台上的皇帝沉默半晌,方道:“寒相,你有私心。”
这一句有千钧之重。
寒赋却挺直脊背,道:“愿后梁安稳,愿边疆平定,即是臣的私心。”
皇帝不言。
整个帝京城的人,不论是官员也好,百姓也好,都因为这一年不太平的风波与颠沛而变得惊悸。
寒赋身处其中,却并未受其影响一分一毫。
然而今日,在皇帝面前,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胆颤,逼得他唇齿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