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烫得迷迷糊糊,裴照川喂了药也不见得好,后半夜的时候,身子才逐渐消停下来,宫闱令入府催促的,仇红也才将将睡下去几个时辰。
宫闱令前脚刚踏入将军府,裴照川后脚翻墙离去,走前他依依不舍地吻她的眉心,又将药煎好了才离开。
他走后,仇红才迷迷糊糊地转醒,人仍是困倦得不行,可今日是大朝会,场面盛大,不好在旁人面前失仪,但实在疲乏无比,便只得用了轿子,赶在上朝前偷偷歇息几刻。
轿辇行进得平稳,她眯着歇了会儿,途经太常寺的时候,轿辇停了一停,宫闱令掀帘垂问:“大人,前头三位宰相正在太常寺歇脚,大人可要下轿拜会?”
前朝设立的群相制沿用至今,只不过到梁帝手里,群相改为了三相。
刑部尚书冯括,曾经就是群相之一,梁帝改制后,冯括便领头,主动放弃了刑部尚书后头的宰相之衔。现如今朝中三相,门下侍中张乾和中书令曾寂,都是从前的群相之一,只有尚书右仆射寒赋是后来居上。
张乾和曾寂,都是皇帝尚为亲王时的府中幕僚,而寒赋,则是在乱世中凭一己之力坐上了宰相之位。
起初,三相之间应当彼此制约牵制,以求制衡。
但乱世之中局面动荡,张乾曾寂两人,并不如寒赋敢作敢为,他们老来崇道,对乱世局面,只希望以怀柔之策对敌,国土能保尽保,尽量避免大动干戈。
梁帝无暇与他们相争,便有心偏颇于寒赋。从前的三相独立,经由此转,便逐渐演化成了寒赋一人大权独握的局面。
但即便如此,梁帝也从未真正将张乾曾寂二人的宰相之衔夺去。
这些年来,寒赋一人掌权,三相之间竟也安稳如故地相处至今,并未出过任何乱子。
仇红听闻,此三人在上朝途中,偶尔在太常寺内歇脚议政,途中经过的官员,无论大小,通常都会弃撵,亲自拜会三位宰相。
她一怔,掀开的帘幕在轿辇中破开一个不小的光洞,仇红下意识偏了眼,“不必了。”
昨日那一场惊心动魄,她实不想体验第二遍。
能避则避吧,就如以前一样。
只是。
她有一事想不明白。
昨日她因裴照川的那一句“一起死”而恍然忆起的那个画面,当时她未曾反应过来,但事后想起,那分明是氐族人供奉仙台的神庙,那座巍峨磅礴的雪山之下。
可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仅在她身边,还对她说了“下辈子我再同你一起死”?
他是谁?
仇红心里很乱。
是幻觉吗?
她试图去回想起什么,可方才动了一点要去思索的念头,脚踝处平宁已久的蛊毒,竟在此刻发作起来。
此刻宫闱令得令,轿辇重启。
一时的晃动令喉中的血腥气霎时便涌上了喉口,仇红逼着自己颓松肩膀,转移注意。
“我此番回朝,已间隔多年,不知如今朝内的规矩如何,还请宫闱令指点一二?”
她此刻迫需外头有人声的回应,蛊毒发作得太急太凶,她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轿外的宫闱令闻声,便即刻谦卑地躬下身子,不疾不徐地回她:“朝会的规矩,较从前并无大改。大人若怕出错,且听奴才细说。大人需在东西朝堂候朝,通乾、观象门外,由御史行立班序。武次于文,至宣政门,文由东门而入,武由两门而入。至阀门亦如之。其退朝,并从宣政西门而出。丹凤门后,双阙相对,千官一行。”
“经广场步入金水桥,自龙尾道入殿,日华门和月华门内廊下序班等待,直至上朝。接下来,便是各方官员呈报政绩,各国使节轮流献宝。”
被这道声线一缓,仇红从痛楚中挣扎出来,额上发了层细密的汗。
好在这一场蛊毒发作得快,去得也快,就这么会儿说话的工夫,便又很快地消散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