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又是一笔支出。好在她找的人极会办事,给的价格不高不低,没让人坐地起价,又不能让御史揪住小辫子。
从古至今,办学一直都是一件耗费巨大的事情。太后情操没有那么高尚,给的打赏不多。户部已经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了一座大宅,再给钱就有点手紧了,国子监祭酒也不会为了一个还没出成绩的女学去拨国子监的钱。而且从来给钱的才是大爷,如果枕河想按自己的心思来,而不是荒腔走板成为一个迂腐恶臭的女德班,这钱最好只能自己出,事只能自己管。
不过枕河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也不会在这里久留,更不会结婚生娃,身边只留一点足够花销的钱,生意只留足够流转的钱,大多数的利润都投到了女学中。好在杏林堂在保定已经建了一个作坊,招了一大批健壮妇人,专生产香皂、花露和美容产品,利润极厚,在京城的旗舰店便是主要卖这些,一块精品美容香皂要价二两,成本不过一百文。用便宜的桐油、菜籽油甚至收来的废油制作的肥皂,售价也要一百文,却是一些中等人家也买得起了,洗衣服洗澡洗头都比澡豆胰子干净多了,因此销量也很好。
枕河有意多招一些贫苦人家的孩子,然后定期开诉苦大会,从家里偏心讲到被打骂,从爹妈累死讲到被人渣丈夫打到投井而死的姐姐,一大堆小姑娘连着女官全都眼泪汪汪。
这位范女官不满四十,却已做到了女官之首的尚宫。
通常来说,做到尚宫,既要有手段,还要机敏,更重要的,得皇帝信任。
而范尚宫不仅得皇帝信任,显然太后也非常倚重她。她本来可以来女学做做样子,但她却真心实意地教授知识,至少看上去她是最上心的,她会编一些又好记又好用的识字小故事,连算数也是一把好手,打得一手好算盘。
其实枕河真的没多想,她认为一是自己实力有限,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三是一种制度的消亡是有历史因素的,而这个历史因素需要新的工业革命,用机械代替体力,才能实现同工,然后同酬。这是这个时代做不到的。
枕河在古代实在已经见过太多以夫为天的女子了,她对女孩子的要求就是愿意干活养自己,太过理想主
义的灌输,在这个没有兵权的地方,只能是空谈,白白累了人家的性命。
她只是觉得能多做一点是一点,能救一个是一个,而这一切,需要团结,需要大家知道为了什么而奋斗。
一个没有内核和信仰的组织是不能走到最后的,用利益交换来的朋友,也可以为了利益而背叛你!
可能也是她咸鱼惯了,如果换了她老板来,肯定是想着怎么上位做女皇帝。
但范尚宫显然有她自己的想法。
她不仅聪慧,机敏,而且很能忍。
她在观察枕河。
她发现这个女孩子很神秘。枕河的交游不得不说非常广阔,京城里许多小官的家里都认得她。但又好像很随意,她没有结交真正的显贵,如今最高的官员来往也不过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但哪里的门路都沾一点,一个介绍一个,六部里居然都有人来杏林堂买东西,大多是官员的夫人女儿。
这是她从学生那里拼凑出来的,因为枕河说京城杏林堂的顾客大多是女客,于是找的大多是女伙计,要求嘴甜皮肤好,重要的是看上去干净。因为工钱给的很厚,一个月一两,抵得上在别处干半年,而且还有抽成。许多家里有年轻姑娘的纷纷来报名,毕竟抛头露面跟实打实的银子一比,也不算得什么了。
然后全部被送来女学堂扫盲,枕河叫专项培训。
范尚宫当然不能天天来。但她管辖的女官至少每天都要来一个,都是她很信任、很倚重的左膀右臂。
于是她能总结出的信息很多。
比如这个叫蓝美美的天天去接送女官的护院,可能比一百个大内侍卫加起来都要厉害。
有女官亲眼瞧见蓝美美瞬间制服了一匹惊马,这匹马十分有名,因为是野马,性子暴烈,不适合御驾,于是养在一个卸甲还京的老将军处。
但这匹十几个大汉也制不住的烈马,蓝美美却一下子就撂倒了。
烈马摔在地上扬起的灰尘,和蓝美美满不在乎的眼神,让范尚宫若有所思。
范尚宫可称得上腹内有诗书,胸中有丘壑,被家里送入宫中二十年,期待她为家族带来助力。她没有嫡亲的兄弟,她爹拿出她母亲留下的嫁妆给一个纨绔庶兄捐了官,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堂堂一个宫中女官首领,凭什么不能由她继承家业?
女皇武帝做才人时,便曾要用鞭子、铁锥、匕首去驯服烈马。
蓝美美当然不是武才人。
范尚宫只是想起了武才人。
她曾经试探过枕河。却发现虚无缥缈。她的医术固然高明,似乎武功也好。但是是个没有来路、没有目标、好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范尚宫是个管账的好手,她认为女学的支出应该占到她所赚银子的八成以上。
如果枕河是个商人,范尚宫一定认为她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