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叫忆安带竹儿出去玩的。”小脸埋在裴英温暖宽厚的胸膛里,君竹害怕地不敢抬头,只能闷闷听着父亲温暖的话语在耳旁回响,“他还这么小,你说这么多他也记不住。就算这一世,做一个普通人又如何?”
是啊,做一个普通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连这点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他还记得耳边“哐啷”一声,是君浅将戒尺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
那时他冷冰冰的话语,至今仍在耳畔回响。
“他生来,就是为了救一个人,更是为了救一国。”君浅无不讽刺,“否则,活在这世上就是浪费粮食和水,倒不如丢到山崖下头喂狼!”
……
以君竹的学识,如何不明白君浅的话不尽然全对。可前世今生,竟有一股巨大的魔力,勉力拽着他踉踉跄跄前行。就算赌上这条性命,他也要实践爹爹幼时的教诲——
救不了一国,也要救哪怕一个人——否则,生在这世间,又有何意义!
他突然有点明白过来,自己放不开沐言欢的理由。
像是一股挣脱重重黑暗的光明,洒进自己严谨冷寂的生命。自己就像跌入深渊的绝望之人,哪怕双手被扎地鲜血淋漓,拼死也要抓紧这唯一一束荆棘之光。
前世,自己就是如此执迷疯癫,乃至丢掉性命。这一世,他发觉沐言欢似乎,更令自己值得付出这一切——他的内心,甚至生了掩不住的欣喜。
阖上的双眸,眼角悄然淌下泪来。君竹薄色的唇,却不易察觉地扬起一丝微笑的弧度。
我的小王爷啊,你可不要再令我失望了!
跟在囚车之后的,是沐凌轩宽敞华丽、设了华盖的车辇。
与数年前和沈云景出游不同,这番沐凌轩没有暴露在众人面前。他一身华丽的玄色帝服鎏冕,端坐在车辇中阖目养神。身旁的阿九一身鹅黄锦衣,青丝用了青玉簪挽地一丝不苟,倚在沐凌轩身边为他捶腿。
只是今日,他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却时不时透过车辇的帘幕缝隙,瞥向车外山呼海啸般,席卷到街道两旁的人潮。
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捏上了他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沐凌轩大腿的手。
“专心点。”沐凌轩仍是阖着眼,“今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瞥一眼身边不怒而威的英武男人,阿九怯懦小声道,“是。”
就在此时,苏衍一路小跑到撵前,满头大汗,皱眉小声禀道,“启禀皇上,沈小公子,病逝了。”
沈云景,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