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那日,语嫣头一回到方家做客。
那日方妙玉回家后,方老爷的继室,如今的方夫人,问起她的簪子何以没了踪影,她便吐露了实情。方夫人既恼恨湖阳郡主胡作非为,又感激语嫣仗义帮忙,特意请她和归雪去方家做客。
不巧这日归雪身体不好、不便出门,语嫣就单独去了方府。
方家老爷是礼部尚书方贺林,方家并非世家,也是寒门出身,方老太太与王老太太又是手帕交,因而两家关系颇为亲近。
语嫣由下人领着到方妙玉的院子,院内有两排高低阶的木架,摆放着吊兰和秋菊,翠绿缀着橙红,是在这秋天里难得一见的颜色。尤其高阶上的两盆吊兰,长枝垂挂,碧色青青,清新雅致。
她记得,好几年前,在王叔叔官衙的书房,也有一盆长势极好的吊兰。
方姐姐与王叔叔一般饱读诗书,有文人墨客之气,因而都如此爱惜花草。
她跟着丫鬟进到屋内,就见妙玉坐在梨花木雕椅上,双颊微红,很是气恼的模样。
“小姐,宋小姐来了。”丫鬟禀道。
妙玉回过神,慌忙起身:“语嫣妹妹……实在不好意思,我方才是气急了,都没留意你。”
语嫣摆手:“这有什么,不过……你这是生什么气呀?”
妙玉扶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妙玉身边的丫鬟百螺忍不住道:“还不是那个魏王殿下,隔三差五地送一些乱七八糟的画来,害得我们小姐……”
“多嘴!”妙玉斥道。
语嫣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百螺,凑上前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画呢?”
妙玉指了指对面案上,重又坐下,略有些疲惫道:“你自去瞧吧,过会我就使人去烧了。”
语嫣上前去一看,摊开的画卷上,是一幅色调浓丽的美人图,画的角落盖有魏王的私章。藤花墙下,一名身着杏黄色羽纱裙的少女手握书卷靠在长椅上,慵懒闲适,逸趣横生。
“这……”语嫣想说这画可真不错,一转头对上百螺愤愤的神色,立马改口道:“真是太过分了!”
“对啊,咱们小姐冰清玉洁,他竟送这样不知羞耻的美人图来调戏咱们小姐,简直是个登徒子!”
语嫣不解:“虽说是美人图,但看着也还好,怎么就是不知羞耻呢?”
百螺道:“画上的女子虽然面孔模糊,但身形仪态还有打扮都肖似小姐,可这藤花墙却是魏王自家院子的景色,这可不是无耻至极么!”
语嫣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道:“这魏王殿下还真是……”
妙玉既恼怒又无奈,只叹道:“今日的烧了,过几日又会送来新的,根本无法可想。这事还不好禀报我爹娘,毕竟魏王天潢贵胄,位高权重,方家得罪不起……”
百螺哼声:“这个魏王殿下可不是什么好人,上个月还传出他当街纵马伤人,如今欺负人都欺负到咱们小姐头上来了……要奴婢说,不如就把这事告诉给王大人,让王大人替咱们小姐……”
“住口!”妙玉腾地一下站起来,双眸如有雪色,显而易见是动了真怒。
百螺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错了……”
语嫣挽住妙玉的手臂:“方姐姐,你先别急……话说起来,那个魏王殿下是怎么把画送进来的?”
妙玉一怔,看向百螺,百螺忙道:“是魏王府的人从后门送来的。”
语嫣:“我看这个魏王殿下只敢偷偷从后门送画,也不敢做别的,姐姐若是真给他逼得忍无可忍找人告状才是称了他的心。”
妙玉凝眸望着语嫣:“的确,他若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不会是如此。”
先前她每每都给气得不行,虽心有忌惮,却一回比一回想揭发那人的无耻行径,独独没想到这正是着了他的道。这种事从她这处传出去,毁的是她的名声,于魏王而言,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