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还要劝,宣怀风不等他说话,先就用两根雪白的长指,拈了一颗鸡丁放他嘴里,哄着说,“你先吃着,耐心地等一等我罢。”
这样甜蜜的举动,白雪岚还有什么不肯耐心的,真的老老实实在饭桌边,边细嚼他的宝贝鸡丁,边等待起来。
宣怀风因为胸口闷得慌,又不欲白雪岚大惊小怪,骂听差叫医生,必定又要唠叨自己不听他的话,擅自去了戒毒院。
他从前是被白雪岚关怕了,前几天白雪岚还抱怨不该开戒毒院,好像多了一个情敌似的,如今若再有个小病,白雪岚准拿它当借口,把他关在公馆里。
所以,宣怀风虽是不舒服,也勉强掩饰着,撒个小谎出来。
想着透一口气就回去。
可一出了院子,不禁又想,说了出来拿菜的,不拿一碟回去,白雪岚那么精明,只怕瞒不过。
他便径直去了厨房。
也没有冒冒失失地进去,先在窗外探头一看,大概晚饭都已准备停当,该送的送,该吃的吃,人已经散了一大半,只剩两三个帮工蹲在地上捧着碗埋头吃饭。
正在踌躇,身后忽然有人问,“宣副官,你怎么干站在这?”
宣怀风回头,看见是傅三,不知道从哪里收拾了谁吃的东西,提着食盒回厨房里来。
宣怀风给他打个噤声的眼色,说,“我要拿一碟清淡小菜,随便什么都行。但又不想进去,惊动得别人咋呼,你帮我这个小忙,怎么样?”
傅三笑着说,“小菜一碟,您瞧着我的。”
说完就进了厨房,对里头那正吃饭的伙计说,“账房的黄先生说了,今晚的红烧肉腻人,有没有清淡点的小菜,加一碟子。”
那伙计说,“他好口福哩,总长说除了宣副官做的菜,别的不许送去。原先给总长预备的菜都没动,有一碟脆皮鸳鸯萝卜,给他好了。”
去到灶前,把大锅盖一揭,下面炭火虽然熄了,但这样盖着闷住,一时三刻不会冷,盖子掀起来,还有热气冉冉从大锅里冒出来。
伙计呵着手,捧了那菜装在食盒里,傅三就提出来了。
到了外面院墙后头,对宣怀风举着食盒问,“您看,这脆皮萝卜行不行?”
宣怀风说,“管他什么,横竖能吃就是。”
顺手揭开食盒看,一时不提防,一股酸咸萝卜的蒸汽飘到鼻子里,把他猛地一熏。
宣怀风忙了一日回来,在厨房受了许多烟油气味,出来透气,都恰是站在当风的地方,几样不合时宜的事凑在一块,刚才只是胸闷,现在竟是蓦地心慌起来。
傅三问,“宣副官,你怎么了?”
宣怀风忽然站起来,扶着墙,腰往下弯,哇哇地吐起来。
刚才吃的几口饭通通浪费了,到后来,就是干呕黄水,脸上露出痛苦来。
傅三吓得不轻,赶紧把食盒放墙花格子上,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只管给他顺背,说,“怎么了?怎么了?哎呀,您这是生病了。我看您刚才脸色就不大好……”
宣怀风把手摆了摆,要他不要吵,免得招惹出别人来看见。
好不容易吐完了,示意傅三把他扶到靠背走廊那边坐下,歇了一会,睁开眼睛轻声说,“不碍事,我今天在厨房呆久了,闻了油腥味,才会不舒服。你知道总长的脾气,没有影子的事,都要当大事来办,知道这件事,更要闹得天下皆知的。算是顾全我的脸面罢,你不要和别人去说。”
傅三愁眉苦脸道,“我帮您瞒了,让总长知道,我这条腿还要不要?”
宣怀风轻笑道,“快走吧。那碟萝卜留给我。你别在这里待着了。”
傅三果然就赶紧走了。
不一会,傅三又匆匆回来,拿着一个装得满满的玻璃杯,说,“您漱漱口,吐了,怪难受的。”
宣怀风不料他这样细心,感激地笑笑,用那玻璃杯漱了一下口,确实感觉好多了。
他还是叫傅三走了,自己仍旧在长廊下的木椅上,靠着栏杆,沉沉地闭目坐了片刻,头晕方好了些,他就站起来,端着那萝卜,慢慢地走回去。
白雪岚早等得不耐烦,连碟子里那剩下的一点珍贵的鸡丁都没再碰,正要出去找无端溜走的爱人,忽然目光一凝,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缓缓从院门那头出现。
白雪岚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快到面前,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沉着脸过来拉了宣怀风问,“怎么脸色这样难看?哪里不舒服?路上遇上谁呢?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口气就问了四个问题。
宣怀风笑着反问,“就在自家公馆里走一圈,能遇上什么人?我从未做过贼,第一回偷菜,手脚慢点,你也该体谅。帮我拿着。”
把手上的那碟鸳鸯萝卜递给白雪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