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了一阵突然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马,急乎乎要找遮蔽处,最后只能躲在大芋叶下,两人淋得尽湿。他长这么大,可从没淋过雨,哪回出入不是有宫婢小心伺候着,被冰冰冷冷的雨水打在身上的滋味很是新鲜,倒是她,一脸恼着,担心他会受风寒,嘴里一直嘀咕着要老天快快停止,别再倾倒雨水了。
看着她蹙眉的认真模样,他笑了,挨近她,跟她一块淋雨。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雨停了,两人又继续赶路,找着了野店住宿,先将湿衣裳换下来晾干,行囊也湿了大半,几件衣裳也湿得无法再穿,只好硬着头皮向店家暂借两套衣裳。
小小房里,处处披着湿衣,她推开窗,想让风进来,瞧瞧能否让衣裳快些干。
一些湿掉的糕点也得先吃掉,否则坏了多可惜。
“鸣凤,喏。”她塞给他两块湿湿的枣泥糕,自己嘴里也叼着一块,含糊道:“我帮你擦头。”扬扬手上店家借衣裳时顺便借来的布巾。
他转过身,让她动手处置他的长发,反正他也不懂如何自己打理它们。
“你的发质真好。又滑又亮的。”
他淡笑。那不是理所当然吗?天天有宫女拿着药泥替他护发,不好才该自省。
“我的就好糟糕。”说着说着还自厌地揉弄自己那头湿发,也因为湿,所以鬈得更严重,完全毛躁地披在脑门后。平时她会将整头长发扎成粗辫,让人瞧不出它的夸张,现在为了晾干它,只好献丑。
“像狮子。”九岁那年,友邦进贡两只狮当礼物,让他养在御花园当宠物,其中一只的鬃毛就像她这德行。
“舞龙舞狮的那种狮子?”
“你没亲眼瞧过狮?”
“那不是书上假想出来的动物吗?”她睁着圆眼,以为龙呀狮呀全是虚构的。
“龙是假的,但狮是真有其物。”
“你们国家有狮吗?我可以瞧见吗?它的额上是不是真写了个『王』字?”她转为惊喜,越来越将他的国家想像得好玩。
“哪有王字,那是图画里画上去的。你想看狮?”
“想看想看。听说很凶猛呀?”
她现在的神情才符合一个对任何事都感兴趣的小姑娘,亮着眸,晶亮灿明。
“又凶又大呢。”故意越说越吊她胃口。
“它们会在街上走吗?像狗一样四处跑四处吠四处乱撒尿。”
“那还得了!”连养在御花园都得锁着,省得小太监小宫女被叼去当食物啃得连根骨头也不剩,还放它们在街上逛?!
“你是不是又在诓我,根本就没有狮子这种东西存在?”她突然收起笑颜。
“我要是诓你,我让你狠狠打一拳。”
“我的一拳可能会打破你的脑袋。”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说这么重的誓呀。但要是我没诓你,你又怎么向我赔不是,对自己怀疑我一事表达无限歉意?”他眯眼笑,在算计她。
“那……那我就跟你说抱歉嘛。”
“好小的诚意呐。”比米粒还小,都快让人感受不到了。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亏她这个做姐姐的一路上多照顾他,怕他冷怕他渴怕他饿怕他累,他还敢跟她讨诚意?
他仰头,视线对上在替他拭发的莫晚艳。
“晚艳姐姐,如果你亲眼瞧见狮子,表示我所言不假,你可得安慰我被你怀疑而受创的小心灵。你知道的,不被人信任的感觉很糟糕,胸口痛痛的,说不定日后换我不再相信人,这影响好大呐。”
“好啦,你不要小小年纪就对人性失望,如果我真的见到狮子,我跟你道歉——在你全家人面前跟你道歉,说鸣凤是个不说谎的好孩子,然后我再请你吃顿好吃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