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坊最大的青楼就在如意大街边上,对面就是南坊的国子监。一般考不进书院的贵族子弟,都将国子监作为进入仕途的踏板,基本上是个镀金养身板儿的地方。
而国子监里的公子爷最喜欢去的就是街对面的青楼,于是,这座名叫芽绿楼的烟花之地,被翼都人嘲讽的叫作了“国子监别院”。
此时,戚满福就坐在“国子监别院”的大堂里,一口一口的嘬着茶水。而大厅的中央是一个高高的戏台,一双水袖正甩的飞扬。
如水的腰身,挑鬓的画眉,高盘的发髻,春桃的腮红,在飞舞的水袖中忽隐忽现,众人只记得双眼中的秋水,在一波一波的荡漾,还有那嫣红的樱桃小口,在唱着迷离的小曲: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旦赴公子约,暮辞琅嬛阙。惊飞还林鸟,谁人与君携。涓涓西流水,惶惶余惊厥。涓涓西流水,唯我独身斜。涓涓西流水,唯我独身斜……”
曲子中带着淡淡的哀怨,配着那淡蓝色的水袖,将这最繁闹的烟花地变成了小雨朦胧的山谷。
“柳姑娘,本公子要娶你,等着我,我这就回家去找我老子拿钱!”一个二十多岁的学子红着眼,冲着台上大喊,随后就不过同窗的阻拦,向着门外跑去。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六个了!”男扮女装的琼子看着踉踉跄跄跑出去的男子叹了口气,“不过,这柳如烟身上真的有种人见人怜的气质呢!”
“她就是虎吟阁少阁主未过门的妻子?”胖子好不容易从戏台上拔出眼睛,问向仍然是木愣愣的石勇。
“回满大人,这位柳姑娘是一个月前芽绿楼新推出来的清倌人,一出来就被虎吟阁的少阁主看中,没几天就下了聘礼!”石勇恭恭敬敬的答道。
被“满大人”这个称谓搞得有些无语,对于死板的石勇又无可奈何,胖子只好应答,“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没听过柳如烟的名号,一个月前胖爷我早就……早就从这温柔站场息兵止戈了!哈哈哈……嗷……”
胖子得意忘了型,被旁边打扮成小厮的风铃儿一把捏住了腰间的肥肉,疼的笑声变成了哀嚎。幸好白七月现在律部玩的不亦乐乎,要是她在这里,胖子的哀嚎会更响亮。
胖子一边揉着被捏紫的肥肉,一边接着问石勇,“虽然说虎吟阁是江湖帮派,不在乎什么出身,但是娶一个青楼女子,虎吟阁的当家人会同意?”
“不但同意,还很满意啊!”石勇假装看不到胖子被暴力执法,继续讲述收集来的情报,“听说,虎吟阁的阁主立马同意了这门亲事,特别是阁主夫人对这位柳姑娘极为满意,要不是阁主夫子一夜之间被杀,这门亲事早就成了!”
“那现在?”琼子看着现在仍然舞着水袖献舞的风流美人儿,有些担心的问,“那现在,虎吟阁大树已倒,她岂不是?”
“虎吟阁虽倒,但虎威犹在!特别是虎吟钟还在阁主夫人手中,她亲自认下的儿媳,暂时还不会被逼着接客。但随着虎吟阁下属帮派争斗越来越激烈,虎吟阁的积威正在一点点消散。譬如这丫绿楼的当家,就对这西坊这半壁江山大为意动。让柳如烟出来跳舞,可能就是为了试探一下阁主夫人的底线,看看虎吟阁到底仍是那只据山称王的老虎,还是沦为有气无力的病猫。”石勇将贾书生分析出来的情报告诉在场几人。
胖子看了看一直闭目养神的和尚师兄,有些无语。小和尚用一块深灰色的四方巾遮住了光头,却衬托的面庞更加唇红齿白。胖子心想要是自己有这份好皮囊,不是分分钟搞定是如烟似水的柳娘子。可现在,突破口在哪里呢?
在胖子等人愁眉苦脸的时候,二楼某处清幽的雅间,一头鹤发童颜的老妪,正望着楼下的胖子一行人,身后是一个虎头汉子,和一位丰腴的美妇。
美妇脸色煞白,屋子里强烈的血腥味,让见惯江湖厮杀的她也不能适应,更是不敢回头再看屋子里的情景。
老妪回头瞪了虎头汉子一眼,责备道,“老三,以后出手煞气不要这么重,你神域中的伥鬼容易影响你的神志,最近几次出手,你越来越喜欢虐杀了!”
虎头汉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中的血色已经散去大半,他擦了擦手中沾染的鲜血,低头说道,“阿姆,以后我会注意,只是没想到这市井帮派中居然也有高手,刚才杀死的第二个人,已经快要凝结神域了。”
老妪又望向楼下,这次着重端详着小和尚,心中感觉真的好像,口中却回答着,“现在西坊就是一块肥肉,有些贵人想把手伸进来啊!你说是不是啊,阁主夫人?”最后一句已经问向美妇。
美妇正是虎吟阁阁主的遗孀,她想到一夜过后,已经是筋脉尽断的丈夫,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先是深深给老妪福了一福,这才恭顺的回道,“肖婆婆,虎吟阁已经毁了,我不想知道是谁杀了我的丈夫和长子,我只想保住小儿子,还有她!”
顺着美妇的眼光,肖婆婆也看向了戏台上那双舞得翻飞的水袖,仿佛看到四十年前白帝城里那个同样轻盈的小姑娘,神色变得柔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