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爷一阵胸闷,想走到窗口透透气,一起身,装满照片的纸盒被带翻过来,拴在佛牌上的菩提珠串摔到地上,散落开来,珠子噼噼啪啪迸溅得到处都是……
63、初生之喜
七月底;某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夜晚,雷霆带着唐尼与刀师爷;坐在多伦道一间高级茶室的包厢里;与人洽谈着赌船内部装潢的买卖。
对方老板姓刘;名下有间规模不小的船厂,是家族生意,专营船只倒卖与翻新业务,听说时下很活跃的“金福星”和“千禧金龙”;都是出自这家手笔,口碑极佳。只是,这刘先生叫价高得离谱;比预算足足冒出一大截;或多或少;有些欺负他们是外行人。
赌船名义上是社团的产业,实际由义字堂口全权主持,只要定期交数,旁的都没人过问。这一年来,雷霆在军火上头小赚的几笔,都悉数投入了进来,七爷在刀师爷游说下赞助了一部分,丁爷也以社团的名义入了股,账面上却依旧有些吃紧。
不久之前,笑珍这吃里扒外的傻丫头以“终身不嫁”相要挟,总算连哄带骗从自家老爸腰包里抠出了几千万。当她带着支票兴冲冲要跑来入股的时候,却不想被拒绝了。
雷霆在感情方面再单纯,多少也看出笑珍对自己有些意思,他不想欠九爷太多人情,更加不想被别人捏住软肋,以至将来难做。可怜笑珍一番好意,却被迎头泼了盆冷水,当着几个人的面又是气愤又是丢脸,吼了句“又没逼你喜欢我”,便哭着跑了出去。
如今磨破嘴皮子,合约上的定价就是谈不下来,雷霆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被钱给难倒了。正烦躁间,刀师爷递过手机,想摆手令其挂掉,却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着丁冉的名字。
明知在谈事情还打来,这种情况很反常。雷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隔壁房间,调整好情绪温和问道:“冉,怎么啦?”
丁冉的声音十分激动:“雷霆,我跟你说,样样出生了!”那头十分嘈杂,信号似乎有干扰。
“谁?谁怎么了?”雷霆将手机贴紧耳朵,很少见丁冉如此急切,一时担心他遇到什么事情,“你别着急,慢慢说!”
对方平复下心情,一字一句清楚说道:“我的外甥女,样样,刚刚出生了,九点十二分的时候。是个八斤重的小胖妹!”
雷霆听着这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消息,无论如何喜悦不起来,只迷茫地“噢”了声。
这冷淡之中透着隐隐不满的语气,让丁冉有些失落,沉默片刻,轻道了声“你忙吧”,便挂断了电话。
一股莫名的烦闷感从雷霆心底浮起,好像有什么地方被堵住了,憋得难受。他对着发出“嘟嘟”忙音的手机,黑着脸自言自语抱怨道:“又不是你的孩子,跟着瞎激动什么。”
话说出口,猛然想到,当丁冉选择和他在一起,就注定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难道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对丁非的小孩如此日盼夜盼、如珠如宝?雷霆一时有些忐忑,怕丁冉真的会因为孩子的事情而留有遗憾。好吧好吧,想疼爱那个叫样样的小豆丁,就随他去吧。
可他忘了吗,那也是罗啸声的女儿!
想到这里,难以言喻的邪火再次熊熊燃起,恨不得立刻揪个人出来暴扁一顿,解解积聚的怨气。
走出房间,刘老板见他脸色不善,以为又要费尽心机压价了,便带着轻视危言耸听道:“雷老板,你不做这一行,对我可能不了解。有机会你去打听打听本岛的船运业,去问问李老板庄老板那些行家,先了解了解我是谁,是个怎么样的人,再考虑看看我出的这个价码是不是公道。”
雷霆点起支烟,低下头专注地吸着,神色莫辨。一支烟吸进,将烟头狠狠甩在地上,似乎打定什么主意般,冷冷说道:“刘老板是吧,听好了,第一,我不知道你是谁,第二,我懒得管你是谁,第三,你他妈的爱是谁是谁。”
没想到他突然动怒,出言不逊,姓刘的一时瞠目结舌愣在当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连刀刀和唐尼都被这股气势震慑住,不自觉屏声静气。
雷霆坐直身体,将大手往合约书上一拍:“我没那么多耐心,就这个价了,只给你一分钟考虑。”说完抬起手腕,眼睛注视着表盘,不再言语。
那位刘先生虽然商场里奋战多年,却从未经过这样场面,一时有些发急:“雷老板,事情不是这样谈的,有话慢慢说,咱们可以……”
分针秒针咔嚓重合,一分钟到了。雷霆看也不看对面脸色涨红的刘先生,一把抓起合约书撕成两半,起身就走。唐尼毫不迟疑跟在后头。
刀师爷眼珠微转,很快恢复了嘻嘻哈哈的调侃本色,迈着方步边走边说:“刘生,放长线,钓大鱼,这话没错。可也别小瞧了龙虾海胆,哈哈哈……”说完扇着凉风,晃荡而去。
姓刘的愣怔半天,连声高叫着:“雷老板,雷先生!”跌跌撞撞追了出去。
围绕着丁爷,细爷,罗家,雷霆……所有的焦虑与算计,筹谋与角力,以及挟带着萧杀戾气的隐隐暗流,都随着新生命的降临,而被暂时掩盖了下去。所有人或真或假地沉浸在了这欣欣向荣的喜悦之中。
样样出生那些天,雷霆在忙赌船的事。阿坚守着地下枪械厂。刀刀操控起精心布下的情报网,监控各家动向,玩得不亦乐乎。唐尼忙碌于军火买卖的联络事宜,还要时刻提放来自于胡公子那比爱情还要执着的追杀,无暇旁顾。
而丁冉则意外地闲适起来,每天守在医院,观察着样样的点滴变化,比做父母的还要精心。他本来极爱干净,受不得半点腌臜,可无论样样在他身上拉屎拉尿还是吐奶,竟都毫不嫌弃。更神奇的是,样样好像对他也十分熟悉,哪怕正哭闹不止,只要丁冉一抱,就即刻破涕为笑了。当丁冉跟她说话的时候,她那连牙齿都没有的小扁嘴还会呀呀咿咿发出谁也不明白的音节,真好像在对话一般。
全家人都开玩笑说,样样是舅舅的小情人,连雷霆也将那个小肉球看做了自己的头号情敌。
丁冉偶尔会想起上辈子的事。
那时丁非与罗啸声感情很好,常常陪着他外出做事谈生意,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将样样丢在丁家,交给他这个舅舅带着。样样小时候有点咬舌,总是奶声奶气叫他“小丢丢”。
小家伙活泼好动,走路从来都用跑的,经常摔得两只膝盖破了皮,哭着去找小舅舅,要他给“吹吹”。
每次出门,当丁冉帮她穿好鞋子之后,她也会蹲下来在舅舅的大鞋子上拉一把,也像是帮他穿鞋一般。
晚上睡觉,总喜欢挤上丁冉的床,学着大人样口齿不清地讲故事哄小舅舅睡觉,有时候还会自己编儿歌唱给他听。
丁冉清楚记得,有次丁爷问样样晚饭想吃什么,样样说要听小舅舅的。丁爷问她为什么,她就说:“外公啊,我有妈妈疼,小丢丢没有妈妈疼,所以我要让着他。”
样样是上辈子唯一能让他忘记所有烦恼,放下戒备单纯快乐的人。可这些回忆,没办法与人分享,连雷霆也不会理解。
按照丁爷潮州老家的习俗,新人第一胎无论男女,都要由外家来做满月酒。
丁太太去世得早,样样没有外婆。好在还有丁冉这个心细如尘的管家婆操持一切。酒席选在中式酒楼举行,十二道菜色,有三牲,有大蒜,酒都事先用红壳染了,加进炒香的黑豆,酒咀上插着石榴花心,照足了规矩,置办得有模有样。还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