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答应一声,“怎么了?睡不着?”看见非真的眼神亮晶晶的,脑袋扒拉在床边,专注地看着他,他意识到,这是又换了个人格。
她声音有些踟蹰,咬着下巴,憋了一会儿才说,“喜欢,到底是什么呢?”十足十的少女语气,如果红烛还点着,许长亭大概能看到她脸上的微红。
灭了灯,房间里昏暗的很,许长亭的眼神没有着落的地方,索性翻个身,和非真对视。“喜欢呐,”
他想了想,其实他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东西,只好胡诌,“大概就是,你看到她会心跳加快,额,有时候会觉得心里很柔软,会想要为她做很多很多事情,吧?”他前言不搭后语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微微挪动身子,靠近床边,想离他近一点。
许长亭连忙说,“别过来了,小心掉下来。”
她轻轻笑笑,不动了,才说,有些害羞却鼓足勇气,“那,师父,我觉得我可能有一点点喜欢你了,真好。”
和他一起放灯的时候,她觉得心里很柔软啊,想为他做很多啊。虽然,心跳还没有加快,不过,应该会有那一天吧。
“不要喜欢我,非真。”许长亭听她这样说,觉得有些难过,“我只有一年,不,十一个月了。”
她摇摇头,“我知道。可是,我觉得我大概也喜欢不了别人的。我在凡俗界的时候,很多人喜欢我,可是我害怕,害怕他们碰我,害怕他们喜欢我。
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不害怕的,就是你。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全世界只有他是不一样的,她没有交付过真心的经历,如果非要选一个,除了他,再没别人了。
她停了停,又说,“反正,没有喜欢你以前,我也是一个人陪着佛祖,如果你不在了,我也是一个人陪着佛祖。那我何不,喜欢你一次呢。”
她在黑暗中微微的笑。
第二天,两个人就告别张若望和张夫人,离开张府。他们在水乡逗留太久,说好去阴阳家的事情,都快忘了。
天色有些昏暗,像是要落雨的样子。
两个人走在窄巷中,两旁的房子都没开门,有些家门的石墩狮子都像还在沉睡。
长长的小巷,安静的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许长亭感到脸上微微的凉意,他摸了一把,是一滴雨。
非真还在说话,“如果明年,我们也来这边放灯就好了。”
许长亭应了一声,却知道不可能了。
非真突然叫了一声,“啊,灯,昨晚放了那么多灯,溪水怎么办?”她问了许长亭一声,有些着急快步向前跑去,转眼出了小巷,踏上石桥。
“等等,非真。”许长亭跟在后头,急走几步,连忙叫住她,落在脸上的雨滴越发多了。
“怎么了?”非真停住脚,转回身,在桥上往这边看。
许长亭突然愣住了,他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他看着非真站在石桥上,雨线交织,混着水乡黯淡的色调,她是最鲜活的一抹红。
其实她的面容常常是纯净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不同于观音像那样慈悲,反而是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她穿着鲜艳的红衣,耀眼夺目,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她自己。四周都是静止的景物,都是她一个人的背景。
非真也正看向许长亭,青色僧衣的他站在小巷尽头,石桥阶底。抬起头正看着自己,他想说什么?
她有些焦虑,又有些疑惑看他,柳眉微蹙,眸中神色灵动,似有千言万语。
许长亭感到这一瞬自己的心柔软的很,无意识的虚握了手,铃兰的触感让他回神。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他取出油纸伞,顺着非真疑惑的目光上了桥,矮她一阶,站定,纸伞遮住她青丝上的雨,他语气平静,“没什么,下雨了,慢点走。”
两个人的目光交错,非真点点头,“好。”说完转身。
许长亭也踏上一阶,和她并肩走过石桥。
伞外的雨滴滴滴答答,打在石桥上,灰白色的青石很快晕成了青灰色。更多的雨滴却打在桥下的溪水中,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青石台阶有些滑了,许长亭伸手护着非真。他揽过她的肩头,有片刻的停顿,没有从前接触那样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