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老大是源州出了名的好人,凡是源州百姓,提起他时也向来都是夸赞有加,鲜少有人会说他不好。他掌管河坝修缮一事,向来也尽心尽力,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他的用心,几乎没有人会说他的不好。
鲍老大为人厚道,他手底下的那些工人也感受的最为直观,那夜大水袭来,他断了腿,逃命时有些不便,也是有工人在他一左一右,带着他一块儿逃跑。若是他有半点不好,那会儿就不会有人想着他。
可就算是如此,他主管修缮河坝的事情,河坝崩塌,便有不少人把这事迁怒到了他的身上。一场大水汹涌而过,不少人的屋子被水淹在了底下,其中损坏的财物不知几何,耕田被大水淹没,田里种着的作物也被水泡坏,有些人更是没了家。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河坝崩塌。
河坝崩塌,定会有人把这件事情怪责到鲍老大的头上,到时候,平日里对他称赞有加百姓便会口出恶言,目露憎恨。鲍老大心系源州百姓,平日里也最关心不过,若是这些百姓忽然变脸,他恐怕也要心痛的不行。
裴慎只稍稍一提,他面上顿时露出了几分痛苦。
想来,已经有不少人当真冲他发泄过。
鲍老大颓然低下头,他吃力地弯腰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道:“大人,我是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裴慎沉默看他。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如何,鲍老大撇开头,不敢与他的视线对上,口中却道:“大人若是要找上回的账本,那账本被大水冲走了,不过河坝的账目我也都记着,大人若是要,我回家之后再给大人默写出来,只是我腿脚不便,得劳烦大人跑一趟。”
裴慎挑了挑眉:“你能默写出多少?”
“很快,今日就能默好。”鲍老大重复了一遍:“我都记着。”
裴慎颔首:“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回去一趟,本官要亲自盯着你把账目默写出来。”
鲍老大半点反驳的话也没有,连忙问道:“那大人,咱们这就回去?”
裴慎不置可否。
他跟着鲍老大回到了他的家中。裴慎上回来过一趟,鲍老大的家在地势稍高的地方,在这场大水之中反而没有多少损失。他的家不小,家里头还有侍候的仆人,住的这块瞧着也不像是个普通地方,住在周围的,好像也都是源州之中的富户。
“裴大人,这边请。”鲍老大引着他往书房走,等进了书房之后,让下人备好纸笔,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裴慎不置可否,只看着他要做什么。
可鲍老大却是没有立刻拿起笔来默写账本,而是先问了一句:“裴大人,若是出了事,你能保护我吗?”
裴慎扬眉:“像是郑大人那样?”
鲍老大没吭声,又接着说:“还有我的家人。”
他们方才一路走进来时,可遇着了不少人,不但有鲍老大的妻子,还有他的一双儿女,两个孩子年龄也已经不小,也知道是他救了大家一命,看着他的目光很是濡慕。
听鲍老大的这番意思,难道还是谁用他的家人威胁了他。
裴慎沉思一番,问道:“郑大人的死,是不是也与你有关系?”
“郑大人的事情,可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鲍老大连忙摆手:“平日里,我与郑大人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他会出这样的事情,郑大人虽然偶然会来河坝,可也都是和别的大人一起,我听到郑大人自杀的事情时,也吓了一大跳。”
“你每日都在河坝那,这回河坝崩塌,与你也逃不了干系,难道你是真不知道?”
“裴大人,我是当真不知道。”鲍老大苦笑:“我如何敢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开玩笑,修缮河坝的这些年来,您别看这是个好差事,可我还往里头填了不少银子,要是我知道河坝会塌,那天晚上就不敢让人过来抢救,那日夜里还死了几个人,我这几天,夜里也是睡不好,心里头难受的不行。”
“不是你?”裴慎冷笑:“除了你,还能有谁与此事有关联?你每日都盯着河坝,能有谁偷偷钻空子,若是你连都不知道,难道还是天上的神仙做的?”
鲍老大又叹了口气,忽然说:“裴大人,我说了不清楚,你也不必威胁我,我在源州这么多年,也并非是没有根基。”
“哦?”
“你可知我为何能管着河坝修缮的事情,一管就是十几年?我表哥是源州的大官,你就算是京城里来的,也应该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鲍老大的语气忽然变得愤愤:“再说,你这般威胁我,可你出门去问,我这十几年里,哪次不是尽心尽力?你到外面去问,平日里我修缮河坝时,哪回有偷过懒,哪回又做过对不起源州百姓的事。你空口白牙就要污蔑人,还不如直接把我抓到牢里去,你毫无证据就抓人,到时候可得可我一个说法,要不然,我表哥也不会放过你。”
裴慎眸光微动,却是沉了脸,对他道:“快把账目默写出来。”
鲍老大这才提起笔,开始默写账目。
他写的很快,像是提前就做过准备,很快便默出了大半的内容,裴慎拿起笔墨未干的纸,见上面仍旧是上回做的十分完美的账目。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鲍老大一眼,出声叫停。
鲍老大:“裴大人,不写了?”
“够了。”他淡淡道:“本官上回看了一次,还记在脑子里。”